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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其意难平

  虽说两人好生斗了几十招,对彼此的武功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旁观者却是怎
么也清楚不了。立在战圈之中,感觉着身畔剑光纷飞,似乎随时都可能招到身上
来的两人虽是心惊肉跳,好歹是看清了两边武功都非自己所能比拟:一旁的君山
派众人可就目瞪口呆,除眼力最好的岳敏宸外,余人最多只看到青衣人欺到两人
之中起手夺下长剑的那一刻,之后的剑光闪耀就花了他们的眼,虽知一青一白两
道身影都高明,却不知高明到了何处,便是身影已分,仍不知胜负如何。

  偏偏身影分开之后,白衣女子只看着手掌,一语不发,连头也不抬一下,那
吴羽头戴笠帽,看不出表情,垂在身边的双手却是紧紧握住,间中可闻金铁之声。

  众人这才发现,吴羽双手上都戴着铁制手套,护着手背掌心,只露出手指,
也不知是本就戴在手上的还是刚刚才戴起,直到此刻双手紧握,磨擦之间才有声
音传出来。也不知此物只是护手之用,还是此人的兵器?

  与发呆的众师弟妹不同,岳敏宸一见那人手套,立时便想到了方才小师弟用
长凳攻击吴羽之时,那长凳竟诡异地转了向,本来他还真以为天下竟有「擒龙功」、
「控鹤功……」等绝顶武学,但现在看来,此人所使该非如此,否则以这武功隔
空取物,眼前这女子便武功再高,终是年轻,怎么也不可能应付如此惊世骇俗的
艺业,想来多半那手套中内有乾坤,若在其中藏了微不可见的细线细索,暗中施
为之下,要把人吓到失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少这些师弟妹们便是如此。

  虽说想通了其中关键,但要把微不可见的细线细索使得一丝风声也无,甚至
连自己的耳目都瞒过了,其中之难也未必比「擒龙功」、「控鹤功……」等绝顶
武学容易多少,至少自己的师门中还质没人有此等造诣。

  这般细致入微的本领,表面上看来不像一般高手不是招式精巧,便是力大势
沉,但当真临战时生死悬于一线,将自身控制的如此巧妙细致,怕是比前两者更
为难敌。

  更糟糕的是表面上眼前两人不分胜负,但光看已被震开的两个师弟,岳敏宸
便知不妙。虽说两个师弟都还呆在当场,但被白衣女子夺去的那柄长剑,正插在
对峙的两人之间,而吴羽所夺的剑,不知何时已好端端地收在师弟的鞘内,虽还
不算分出高下,但在方才那般快速的交手之中,还能准确的将剑送回鞘中,此人
眼光之精、下手之沉着,至少比眼前的白衣女子高出半筹。

  直到此刻,身后才有一条人影缓缓步来,从步声听来显然正运功戒备,呼吸
间的节奏乃是本门武功,岳敏宸一回身,立时便拜倒在地,众师弟妹也没一个不
恭谨施礼的。

  「参见大师兄。」

  「先起来吧,」被称做大师兄的那人微微摇了摇头,向着还呆立在前头的两
个小师弟点头示意,两人这才醒过神来,畏惧地望了犹然对峙的两人一眼,好不
容易才提起勇气,将还插在白衣女子身前的长剑取了回来,退到了众人之间,只
听得大师兄开口:「这位乃是云深阁的祝语涵祝女侠,此次特意前来赴援,大家
不可失了礼数。至于眼前嘛……敏宸,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师兄……」虽说看到那女子形貌,这般年轻便有如此剑法,十有八
九也是云深阁的高手,但听到姬平意这么说,岳敏宸这才放下心来。这吴羽就算
武功再高,祝语涵差他也不会太多,加上有大师兄和自己在,三人合力总不至于
拾夺不下此人,放下心来的他这才一一道来。

  听到岳敏宸向姬平意汇报先前之事,那吴羽总算转过头来,隔着笠帽向姬平
意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对姬平意好奇,不如说是勉强将自己的心神,从那白衣
胜雪的祝语涵身上转回来。

  仔细看看,这姬平意容貌清俊,比起姬园来更多像邵雪芊一些,尤其眉宇间
的庄严端正,更像邵雪芊个十是十,就算没人介绍,也可看得出必是邵雪芊的爱
子。

  这般清俊相貌、这般端谨气质,也难怪君山派上下对他服气,就连那对岳敏
宸口服心不服的夫碧瑶,见了大师兄也是丝毫不敢妄为,其余弟子更是大气都不
敢喘上一口。吴羽点了点头,心思却不由又回到祝语涵身上去。

  听完了岳敏宸的汇报,姬平意双眉微皱,不由有些迟疑。虽说栖兰山庄之事
事关重大,但眼下君山派强敌当前,自己身为君山派长徒,这心思也真是难以兼
顾,若非方才他到的虽晚,却也眼见祝语涵与吴羽的一战,虽说顾忌着自己师弟,
两人都没使出全力,只是互相试探,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此人绝非自己能
够力敌,心知这吴羽虽名不见江湖,却是自己前所未见的高手,不能随意得罪,
姬平意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合三人之力,先将此人制住,再看他有何可辩?

  不过有祝语涵与师弟妹在此,姬平意也真不担心此人敢随意动手,他看似没
甚戒备地走前几步,双手一揖,「在下便是姬平意,吴兄此来也不知有何关于栖
兰山庄之事通达?还请示下。」

  见吴羽笠帽微动,姬平意心下却是暗暗不喜,虽未能见他面目,但光看此人
反应,就知他的心思全放在祝语涵身上,对自己的问话才会慢了一拍。虽说他没
胸襟小到对此人的心思多在旁人身上,几没看到自己而负气,但眼前此人重色轻
人,显然是看到了如此绝色才失了心神,这般模样着实令人不喜。他按捺着胸中
火气,接下来听到的一句话却不由令压抑的他火气差点爆发。

  「在下此来,特请姬少侠与令堂令妹一会。」那吴羽似没怎么听姬平意的话,
只随意点了点头,看来还是只专注在祝语涵的身上,甚至像是连自己说了什么话
都没注意到般。

  只是这句话,不只姬平意听了不喜,连岳敏宸和众师弟妹也不由为之变色,
甚至连对此人的无礼目光颇为不喜,柳眉微微蹙起的祝语涵也不由按住了腰间剑
柄。

  没想到此人真是来挑衅的,还说的如此直截了当,一点掩饰也没有—本来她
对此人的武功还有几分佩服,毕竟方才虽是临急出手,君山派的用剑尺寸形体与
云深阁似是而非,但对方手上还戴着手套,相比之下两边用的兵器都算不得趁手,
她也知若平手相争,自己仍是输面居多,可现在看他这样,却也不由恼怒。

  栖兰山庄之事发生在两月之前,失踪的「冷月仙姑」邵雪芊与姬梦盈虽是尸
首未见,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显然已经凶多吉少,若非君山派目前遇上的对头
人多势众,堪称危急存亡之秋,加上两边的事时间太过巧合,说不清道不明灭栖
兰山庄的凶手,与对君山派发下战帖的黑道联盟是不暗中勾结,还是根本是同一
伙人,只怕拂云子与夫明轩也留不下心急如焚的姬平意守护山门。此刻此人直接
说要送姬平意下地府去见邵雪芊与姬梦盈,为敌之意昭然,众人不由戒备起来。

  只是此人剑法实在高明,祝语涵是众人中少数能看清他出手者,但吴羽几十
招中使的都是武林常见的一套三才剑法,在他使用之下,出招收式均精确非常,
又兼此人目光老辣,招招攻敌必救,一套无甚奇特的三才剑法,在他使用下竟威
力倍增,与云深阁的高明剑法拼个旗鼓相当,却是丝毫不露自身来历,祝语涵心
知除非两人生死相拼,否则以她的修为,怕难逼出此人真本领。

  受不住这等挑衅言语,一名小师弟跨出一步,已然取剑在手,张口正欲喝骂
出声,却被姬平意冷冷的一眼瞪了回去,旁边的同门连忙安抚,众人也知道姬平
意最是不喜旁人干预他的私事,无论善意恶意皆然,凡不是那么冲动的人,都不
会随随便便地帮他出头,不惹喜反遭厌。

  「若阁下真欲如此,在下也只能相应,」见对方连笠帽都没打算摘下,姬平
意微怒之间,心下却是戒备更增。江湖人相争比的不只功力招式,更多的是临敌
时的临场发挥,此人笠帽遮面虽是掩去了表情,让人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其人,
稍占优势,但有一利便有一弊,这样遮掩面目,却也把自己的耳目遮住了。

  纵知敌人意欲示威,他却不愿在这方面落入了下风。「但阁下若仍想掩住面
目,也未免太不把在下放在眼里了,若阁下不愿显露真面目,在下也不层相争。」

  「哦?」似被姬平意这番言语引回了心神,吴羽一直面对着祝语涵的笠帽终
于转了回来,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取下了笠帽,显露出来的真面目立时令众人都
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见他遮头掩脸,即便对他的武功颇有佩服的祝语涵,也难免觉得此人行
藏诡异,非是善类,但看到了吴羽的真面目,却是处处伤痕,几乎全然看不出面
目,那伤痕也非刀剑暗器之伤,反似苦痛难耐之时,将脸在砂地上摩擦似的,光
从轮廓来看全看不出原先脸孔,配上那温和的眼神,虽是丑陋却不显狰狞,乍看
之下根本没有作为敌人的邪诡之气,反而有些惹人怜惜的意味。

  虽知江湖上以貌取人是一大弊,何况此人虽面目带伤,方才的话语问却是直
截了当的挑衅,众人虽见他真面目如此凄惨,知他用笠帽掩脸是不得不为,手上
戒备却是丝毫不肯放松。

  「是在下言语有误,还请恕罪。」那吴羽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挥了挥,表面
上看来全是破绽。一点没有要与众人敌对的意思,平和的模样让君山派一些弟子
都不由松了口气,放松了按在剑柄上的手,可岳敏宸、姬平意与祝语涵却只有更
加戒备。出手前故示轻松,出手时全无征兆乃是高手的象征,而对方便是如此高
手,江湖中人步步危机,岂能因对方示弱便即放松戒备?

  仿佛没看到三人的戒备,吴羽伸手拿起食盒,转身便向楼梯走去,把声音凉
凉地抛了下来,只有在楼梯旁的几人,才看到他嘴唇微微阉动,仿佛不太满意自
己的表现般。

  「在下陪同姬夫人母女到此,现在两位正在楼上暂息,不知姬少侠可欲会见?
还是待在下去请两位下来相见?」

  「这……」没想到此人竟如此表现,姬平意一时怔住,岳敏宸与祝语涵也呆
了呆,反倒是君山派原已放松的弟子们虽是面面相觑,却不似还在戒备中的三人
那般无法反应。若非君山派门规还算严谨,加上大师兄在此,众人不敢表现出大
惊小怪的模样,只怕交头接耳便难免了。

  原先众人之所以戒备,前提便是邵雪芊、姬梦盈殡命,吴羽说要送姬平意与
两女见面,便是摆明了说要杀他:可若邵雪芊与姬梦盈当真未死,他说要让姬平
意与她们见面,就一点敌意都没有了,偏偏自己等人还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传出去笑也笑死人了。祝语涵首先轻吁了一口气,纤手从剑柄上松了开来,转头
却见姬平意眉目紧蹙,似还在考虑着什么,岳敏宸也没松手。

  芳心微微一颤,知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这两个已有江湖经验之人,祝语涵也
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一见两人形容便知自己错在何处。若对手真有敌意,方才言
语不过是用来消解众人戒备的工具,当自己放松心神的当儿,此人骤起发难,有
心算无备之下,数招之内怕便能要了自己性命。

  白玉般的脸蛋上头飘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幸好众人都被那吴羽的言行扰
乱了心思,便还在戒备的两人,其心也都放在刚走上楼梯的吴羽身上,除了那如
众星拱月的小姑娘嘟着嘴儿,冷淡的目光扫过自己外,旁人都没看到自己的失态。
祝语涵轻吸口气,恢复了平常那冷若冰霜的样儿,「姬兄母女若真在楼上,见礼
也是应当,不若语涵先陪着姬兄上去,见过令堂再说如何?」

  「如此,就多谢祝姑娘了。」被祝语涵一语从沉思中惊醒,目光掠过了樱唇
轻啐、眼光中怒意微升的夫碧瑶,姬平意心念电转,转眼便猜到祝语涵话中之意,
也暗自松了口气。

  若真如吴羽所言,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好端端地在楼上等着自己,也还罢了:
但若此人不过空言相诱,楼上暗伏陷阱,有祝语涵相陪,也可多个照应,只要自
己两人好生戒备,总不会这般轻易就着了道儿。

  何况他也知道长幼有序,无论如何也不该自己在这儿等着母亲下来相见,吴
羽所言要请母亲下来,虽说对自己是最安全的,可这般颠倒长幼,传了出去自己
的名声岂不完蛋?

  「怎么这么久,段……呃,前辈?」正当姬平意暗向岳敏宸打了个手势,着
他与师弟妹们在楼下暂待,自己与祝语涵正要踏上楼梯的当儿,?地楼上采出了
个头来,向吴羽问话的声音,在看到姬平意时突地一窒:姬平意一惊抬头,却见
那张小脸蛋儿熟悉已极,不是姬梦盈还会是谁?

  「大哥!」没想到在此处就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大哥,从落崖以来的情绪一口
气爆发开来,姬梦盈惊喜之下什么也不顾了,甚至连楼梯都不走,整个人就从楼
上扑了下来,直冲姬平意怀抱。

  虽说姬梦盈人高腿长,身材与邵雪芊相若,身子却意外轻盈,但整个人不顾
一切地从二楼一跃而下,力道何等刚猛?饶是姬平意身兼两家之长,内力底子扎
得坚实,又是及时反应,坐椿沉马,伸手抱住了扑入怀中的妹妹,但这般巨力猛
扑而来,仍是震得他连退数步,若非就立在身后的祝语涵及时伸手,按住了姬平
意背心运功相助,只怕真要被妹妹这一扑给扑倒了。

  本来当姬梦盈的脸从楼上出现之时,姬平意仍没全然放松戒备,毕竟若这也
是敌人的陷阱,找个女子妆扮成自己妹子以诱他上当,确属可想而知之事:但容
貌可以易容、身形可以寻相若之人,气质和个性却是假扮不来。

  当妹子不顾一切地扑入怀中,搂着他放声大哭起来,被她扑入怀中的姬平意
却不由放下心来,这般天真的性子、这般不顾一切的作风,除了姬梦盈外再无一
人能有,好不容易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便被撞得胸口窒闷,险些没岔过气来,
也没半点怒气。

  「好啦、好啦,别再哭了,哭成个大花脸,娘又要骂你了……」搂着放声大
哭的小妹,姬平意嘴角不由扬起,一道积在心中的沉郁不由缓了开来,被撞的胸
口窒闷,也就真的不放在心上了。他伸手轻抚着妹子的头发,抱着妹子好半晌都
不肯放开,深怕一松手这一切便变成了一场梦。

  只是姬平意可不是妹子,姬梦盈可以不顾一切地扑入怀中大哭起来,他却得
顾忌自身的庄重气质,环目四顾问瞪得窃笑的师弟妹们收了声,幸好自从祝语涵
与吴羽交手开始,客栈中的旁人便逃得一干二净,四周除了吴羽和祝语涵外,不
是君山派的师弟妹便是自家人,不用担心这等消息传出去,他这才放下心来,放
柔了声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亲呢?有没有怎么样?」

  「嗯,娘亲……没事,」偷偷看了看站在楼梯上头的吴羽,心想着段翎这假
名取的真是有些拗口,又想到他与邵雪芊之间发生的事,这「没事」二字说的格
外心虚。

  幸好姬平意见到了以为已然身亡的亲人,心情正自激荡,否则以这大哥的精
明,早该听出不对来。她收止了哭声,慢慢地说了出来:「本来娘……还受了点
伤,不过有前辈相助,再加上辛姨出手援救,娘亲身上的内伤好了大半,已然不
妨事了……可大哥你呢?为什么知道了家里的事,还不赶快回来?梦盈好担心呢!」

  「抱歉抱歉,」叹了一口气,想到君山派遇上的种种问题,被妹妹这一问不
由有些心虚,姬平意全没发现被姬梦盈转移了话题,「师门遇上了强敌,一时间
走不开来……而且时间上来得巧合,师父怀疑师门遇上的敌人,租攻击家里的是
同一伙人,为了多探消息,我才抽不开身子……」

  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没事,姬平意心怀大畅,抬起头来正要向吴羽道谢,可脸
上的笑意却为之一僵,只见站在楼梯之间的吴羽,一双眼睛又飘到了视语涵身上,
竟似被祝语涵的绝代姿容所迷,色眯眯地再移不开眼,心中不由妒意微升。「癞
蛤蟆想吃天鹅肉……」句话猛地跳进心里,就连道谢的话语都不由有些僵硬,
「有劳吴兄伸手,救护家母和舍妹,平意在此多谢了……」

  「呃……那个……」和哥哥一起抬起头来,见段翎如此失态,姬梦盈心下也
不由吃了一惊。

  本来以她对段翎的认识,这人如此失态,见色起意的成分实在太大,一点都
不须怀疑:但仔细看了看,姬梦盈却发现了一点不对,一边心中暗自嘱咐自己,
别忘了他的名字现在叫吴羽,可不能不小心泄露出去,一边却不由心跳加速。

  吴羽虽是双眼盯着祝语涵不放,无礼至极,就连祝语涵都不由轻嗔薄怒,只
还没发作而已,但姬梦盈却看到,吴羽双手紧握,虽说努力掩饰,眼中仍差点就
喷出火来,这般模样从不会见,她不由心下暗忖,难不成吴羽与她有什么仇怨不
成?

  不过现在可不是问出口的时候,尤其糟糕的是吴羽似已气昏了头,竟没能收
敛目光,暗想着难不成此女与他之间的恩怨,比之当年娘把他逼落崖底还要来得
深刻?

  姬梦盈情急智生,稍稍放大了声音:「吴前辈是辛姨的丈夫,大哥称呼上可
别失了礼数……前辈,先把东西拿上去好不好?辛姨可正等着你呢!大哥你也赶
快上来,这么久不见了,娘见到大哥不知有多开心哩!」

  原先只是为了转移姬平意的注意力,同时也让他知道,这吴羽怎么算都是自
己家的长辈,万万不能随意开罪,否则光看他这样直盯着祝语涵不放,如此无礼
行为,就算是没那么重视礼数的江湖人也受不住,毕竟男女有别,尤其是不该在
这等小地方暴露出段翎原为淫贼的事实。

  但姬梦盈却没有想到,这话一出口,虽说把吴羽的目光拉了回来,却也把众
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到了吴羽身上去,即便是原先对吴羽的炽烈目光颇有不喜,只
是一时间还没有出书斥责的祝语涵也一样。

  也难怪这些人如此惊异,辛婉怡虽说不怎么会武,在武林中声名却是不小,
女神医之名便称不上人尽皆知,也是名响一方,更不用说她是邵雪芊好友,容姿
也算姣好,没想到竟嫁了这么个人。虽说武功方面确属高深莫测,那脸孔……却
真是颇为糟糕,也真不知辛婉怡是怎么看上他的?

  若纯以他方才所施出的武功来看,还可说是辛婉怡目光深远,不受表象所惑,
与其选个只有表面好看的草包,不如委身给这个宽阔坚实的肩膀,在武林中还算
是有所依靠:但方才此人对祝语涵的灼灼目光,一点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着实令
人看了不喜,众人嘴上不说,心下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处…辛婉怡嫁了此人,
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头!只这话却不能明说。

  「那……就先都上来吧!」听姬梦盈出言提醒,吴羽这才醒过神来,自己方
才确实失态,也怪不得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三分异样,只是这等事愈解释愈
不清,他索性就不多话了。

  也幸好方才虽是心神都专注在此女身上,但落崖前的江湖路却不是白走的,
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等事已成了习惯,姬平意的言语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若与君山派为难之人,与攻击栖兰山庄之人是一路,众人合计合计,说不
定能探出个蛛丝马迹,不如岳兄也一起上来,好生讨论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岳敏宸随着姬平意正要走上楼梯,却见祝语涵身形不动,凝
在当地也不知是不还在戒备,两师兄弟互望一眼,都猜到了祝语涵所思为何:此
次前来赴援,祝语涵算是君山派的绝佳助力,照说分析敌人这种事不能漏了她,
但方才吴羽看她的视线实在太过肆无忌惮,又没有明书相邀,也难怪祝语涵为之
却步,两人正自寻思该怎么劝她上来时,只听话声又起。

  「至于这位祝姑娘,也请一起上来……」走上二楼,吴羽身形一定,头虽不
回,声音却飘了过来:「方才那一掌威力着实过人,姑娘一身功力,只怕比姬少
侠还高明些,云深阁闻名江湖已久,果是不凡,在下不由有些见猎心喜,待此间
事了之后,不知能不再向姑娘讨教一番?」

  「如此也好,」声音恍若银铃轻响,悠悠荡荡之间,仿佛光听着这声音,整
个人都舒服了几分,众人中除了姬平意外,都是头一次听到祝语涵说话,没想到
竟如此清甜好听,身不由主地心神微荡,就连本轻咬银牙,连羡带妒地看着偎在
姬平意怀中姬梦盈的夫碧瑶,也不由把眼光转到此女身上,「待此次君山派事了
之后,在下也想与吴兄切磋,还请吴兄不吝赐教。」

  听祝语涵这么说,悠悠然走到房门前轻轻叩门的吴羽表情没变,反倒是姬平
意眉头微蹙。祝语涵话语虽是平和,听来柔柔的让人觉得舒服,但比之先前在外
相见时,那沁人心脾的温柔劲儿,此刻话中却带了几分杀伐之意,显然吴羽方才
的无礼视线,已让祝语涵不由动怒。口中虽只说是互相切磋,到时候也不知会战
成什么激烈模样?偏偏吴羽无礼在先,便用了武道上见猎心喜的理由,仍难带过
不良影响,偏生两人武功都高,若真打起来,便靠师父拂云子也难以分解得开。

  若换了片刻之前,两人要打便打了,姬平意也不会关心这等事,但现在却不
一样,祝语涵此来为师门援手,加上男人对美貌女子油然而生的照拂之意,姬平
意万万不想让她吃亏:偏生先不说吴羽出手相救,以及护送邵雪芊母女来此之恩,
光他与辛婉怡已然成婚,与自己家里的关系就称不上外人,两边若真闹将起来,
姬平意的立场可真是左右为难,也不知该帮哪一边才是。

  几人在房中坐定,听岳敏宸与姬平意说清了君山派此次之危,邵雪芊不由皱
起了柳眉。

  本来她之所以来此,一来是因为心忧其子,二来也是心力交瘁之下,想寻个
人依靠。虽说江湖巾帼没那般重视所谓的三从四德,但这回的敌人到现在还没现
形,唯一的线索又是石渐的「洪涛无尽」功夫,让邵雪芊对姬园的拜把兄弟们大
失信心,加上即便身子已给这「吴羽」占了,她对这人仍有些许戒心,眼下唯一
能够依靠的,也就只剩下拜在君山学艺,身兼两家之长的儿子。

  但人多力量大,尤其现在不知敌人的势力究竟如何,对威天盟的人马又不敢
太过相信,邵雪芊来此找姬平意,也有一半的意思想求君山派援手,多个人相助
也多一分指望:却没想到便在三个月前,玄袈教教主一戒僧来寻夫明轩讨当年一
战的梁子。

  一戒僧虽是败退,却是不依不挠,竟联同黑道中云天七宗等帮派要在百日之
后与君山派分个高低。这批联盟龙蛇混杂,间中却不乏高手,尤其十二连环坞坞
主曹焉与锦裳门掌门霓裳子更是个中翘楚,也难怪姬平意分不开身来。

  那一戒僧当年便是道上高手,什么都戒,就是不戒杀人,本来佛门虽主温厚,
也有降魔卫道的狮子吼,否则少林也难久执武林半耳,但像一戒僧这样每当杀人
之时,口中佛号宣的愈是慈悲恳切,下手愈是狠重冷酷,丝毫不留情面,这等以
杀人悟道的和尚,却也少见。

  只是他武功高明,修的是横练童子功,等闲刀剑伤他不得,光看他出身的少
林寺几次想清理门户,仍是拿他没法便可见,当年若非夫明轩一招之胜,迫他闭
关隐修,只怕江湖上还有好大一番腥风血雨。

  虽说有云深阁相助,但无论怎么计算,情势仍不容乐观,毕竟祝语涵艺业虽
高,年纪终轻,要和这些老练狠辣的黑道强徒相拼,胜算着实不高,君山派中拂
云子老病缠身,夫明轩与曹焉或霓裳子相较虽不输了,但姬平意可就差上一截,
更不要说岳敏宸等人,即便到时不是混战,光是两边阵营里最高明的三人两两相
对,除夫明轩或有胜机外,另外两人的战况可都难以乐观。

  目光飘向在旁静立、双目微阖,似是什么也不管的吴羽,一副神游物外模样,
也不知听到自己这边的商讨没有?邵雪芊心下好生复杂,自己内伤筒未全然痊愈,
此时此刻出手,就算比儿子还高明些,与曹焉或霓裳子相较之下,却仍稍有不及。

  照说现在情况,求易名吴羽的段翎出手该是理所当然,何况自己连清白也赔
了进去,要他付些代价也是正常:但不知为何,话到喉边总是难以出口,只觉心
中甚是不愿求他。姬平意看着母亲目望此人欲言又止,也不好主动开口。

  「这样啊?前辈你帮帮忙,好不好?」邵雪芊和姬平意不好开口,却不代表
旁人也为之噤声,见他立在一边没有动静,姬梦盈小心翼翼地走到吴羽身边,轻
声说了出来。

  虽说方才吴羽看向祝语涵的目光很是奇怪,他之如此怪模怪样,仿佛对君山
之危毫不动心,多半也跟此女有关,但事关大哥师门,姬梦盈自不想一点忙都不
帮:「有你出手,这一仗一定能够赢过那些坏家伙……」

  「必胜倒是未必,打他们个出乎意料倒是行的,」微微地摇了摇头,吴羽总
算睁开了眼睛,却不是望向姬梦盈,而是在一旁专心听着,连吭都不吭一声的辛
婉怡。「本来若还有一、两个月时间,让婉怡尽心费神,想办法疗治拂云子,由
他处理自家之事才是正送:但现在所剩时间不到十天,要找其余帮手也时不我予,
这一仗我自会帮小梦盈,难得动动手,活络筋骨也是好的。」

  听吴羽这么说,沉稳平静如岳敏宸都不由惊呼出声,姬平意更是一副暗骂自
己笨蛋的表情。

  吴羽所言确实不差,照说此事乃君山派本门之事,由君山派自己的掌门处置
理所当然,只是拂云子卧病已久,夫明轩又颇具威信,君山派众弟子几乎都把他
当成掌门看待了,若是数月前事发之时就寻方设法,养护拂云子病体,便难以全
复,至少一战之力总是有。

  以拂云子的武功之高、造诣之深,他抱病出手更是大出敌人意料之外,到时
候事出意料,黑道联盟这个亏非吃不可,现在却是来不及了,此人方才留下的坏
印象虽还在,但对这貌不惊人的吴羽却愈发看重了些。

  「只是……黑道联盟既撂了话要对付君山派,对君山门下所能调动的实力自
不会没有研究,」似是边说边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叩动,铁环磨擦
之声不住作响,竟似有种奇特的节奏,一点不像难听的噪音,「云深阁会派人前
来,想必在黑道联盟估算中,如此说来他们对夫先生、祝姑娘的出手该当早有准
备,这一仗敌人已占了知彼优势,到时候未必好打,祝姑娘还请小心……」

  虽说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但类似的话,在她下山之前,卫纤如师姑已提醒过,
要她万万不可仗着本门武功而轻敌,祝语涵也不能不点了点头。

  「只要光明正大与战,语涵自无所惧,怕的是对方使什么鬼蜮技俩,语涵年
轻识浅,未必应对得了,这些交手经验,还得请姬兄多多教示……」

  「这是自然。」知道此事关乎本门存亡,姬平意自然不能藏私,毫不在乎地
点了头,「当时一戒僧虽是撂下话来,但师父言语机锋也未必输予他,双方约定
三阵分胜负,师父这一阵势在必得,只要祝姑娘交手时小心谨慎,时时当心对方
暗施手段,全神贯注之下想来也不至着了道儿……」

  知道姬平意之所以这么说,便是对自己还不敢太过信任,便不说自己对他而
言仍属陌生,光只名门正派的自尊,便让他不能将本门存亡全盘寄托在外人身亡。

  还有这么点豪气,看来君山派也并不算衰弱,吴羽点了点头。「姬少侠所言
极是,只是黑道联盟目前浮上台面的高手虽就这几人,但若对方另外找人助拳,
此点也不可不防:更不用说污衣帮商月玄善施诡计,有他在黑道联盟中献策,难
保对方不会暗施杀手,总之,临战之时谨慎应对是最首要的重点,至于其他……」

  「他们……会另外找人助拳?这怎么可能?」听吴羽这么说,夫碧瑶不由插
言打断了他。

  一来黑道联盟中这几个人的武功最称高明,君山派已属势弱,怎么也难想像
对方还会另寻帮手,二来这吴羽容貌如此丑陋,令人望而生厌,偏生从刚刚的话
语听来,大师兄似是颇服此人见识,一直都是众人注目中心的夫碧瑶自然受不住,
「随便瞎猜、疑心生暗鬼,可不是战前该有的心嗯……」

  「连你们都会想找云深阁相助,对方岂不会不防此点?」吴羽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最怕便是此点,名门正派中人最麻烦的,便是自高自傲,全然把敌人当成
了笨蛋傻瓜,也不想想名门正派有积年威势相佐,根基何等深厚?黑道中人不像
正道人士有这般强硬的根基,想要在如狼似虎的江湖上生存,没有点本领怎么行?

  「他们是来寻仇的,可不是来送死的,何况对手可都是江湖中打滚几十年的
老练人物,就算你们全没想到的,他们都可能预料到了,更别说这么点小事…

  「与其争执这个,不若我们先回山上去,让师父来判断状况。」打断了吴羽
与夫碧瑶的对话,硬是迫得气到脸红脖粗的夫碧瑶无话可说,岳敏宸猛向姬平意
打眼色,后者也知他心中所想。

  虽说名门正派之人多有护短的毛病,层级愈高愈是如此,但一来吴羽所言确
实在理,二来旁人不知,但岳敏宸岂会看不出来?与其说吴羽是难掩意气,才与
夫碧瑶争论,不如说他这番言语,意在立威,也只有将君山派一些年轻子弟的气
焰打了下去,接下来这一仗吴羽才能真的和君山派通力合作,否则以他这等面貌,
又与众人陌生,如何能够合作?他虽不愿意就这么让对方占得上风,但以君山派
安危为主的大前提下,这等闲气也是非得忍下来不可。

  「还请夫人移驾。」

  平野之上双方对峙,早已备好的擂台上虽还无人上阵,却已是剑拔弩张。虽
说两边的正主儿还在后军,前面不过是些年轻弟子所结的战阵,与其说要结阵冲
击,不如说是扬弓按箭、彼此示威,即便当真起了冲突,等后面的大人物前来稳
定军心,这等小事也算不了什么了。

  不约而同的,黑道联盟的人马左右飘开,让出中央大道,各派主事者终于驾
临,众人高呼迎接,真有铺天盖地的声势,连旗帜都似被这等高呼所涌起的风声
激动,向着君山派这儿猎猎作响—人声鼎沸之下,君山派中一些较为胆小的弟子,
差点没被那炽烈煞气吓得昏了,幸好姬平意与岳敏宸分立两翼、及时稳住阵脚,
否则若让对方趁此时掩杀,气势消长之下,任夫明轩武功再高,但败势已成,谁
也难抗御敌人排山倒海的攻势,就算想骂敌人背信弃义,也得有命去骂才成。

  见君山派竟没被自己这边刻意摆出的架势吓倒,反而在护住阵脚的姬平意等
人指挥之下,众弟子逐渐恢复了正常,来到阵前的商月玄眉头一皱,旁边的一戒
僧和霓裳子也看出了不对。

  本来一开始这先声夺人,黑道联盟这边还没准备要一口气冲击过去,利用人
多的优势一口气解决此役,当然若君山派连这等小小试探都经不住,全军猛攻也
是免不了的:但事前曹焉等人几番思索,却没想到君山派会让姬平意等人一开始
就立在阵前压住阵脚,毕竟姬平意身为君山首徒,是动手的不二人选,怎么也该
留在后阵养精蓄锐,难不成君山派另外还找了什么帮手不成?

  「这是怎么回事?」虽想得到君山派不会被这么点声势压过,但连姬平意都
放在前面,表明了待会儿不会由他出手,云天七宗的宗主晏驾幽也觉得奇怪,心
下不由有阵阴霾飘过,只是对方正主未到,现在可不是自己出书喝骂试探的时候。

  他压低了声音,不敢让自家人看出自己心中之疑:「难不成商帮主估错了?
君山派除了云深阁那边,还找了其他的帮手不成?但云深阁只派了个小弟子,威
天盟为了栖兰山庄之事自顾不暇,与君山派相交的势力,又有谁敢出头?」

  「这……也只天晓得了,」听晏驾幽这问题,十二连环坞的副坞主夏侯征额
头收紧,纹路深深地显露出来。栖兰山庄之灭、云深阁之所以不能多派援军,其
中因素他知道的多些,但此事是曹焉私下联络,黑道联盟的旁人均不知所以,他
也不想多言,毕竟黑道人物间少有信义,一个不小心反目成仇也是常有,自家实
力能保留一分是一分。「对方愈集中在这边,老大那儿做事就愈方便,最好是君
山派所藏的实力全都摆出来,咱们来个一口吞下,斩草除根,也省得事后麻烦。」

  听夏侯征这么说,商月玄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骂了开来。这曹焉
私下也不知搞了什么鬼,神神秘秘的全不干脆,若非黑道联盟中十二连环坞实力
最强,如威天盟中的远雄堡般执联盟半耳,又在暗地着手,让君山派最强势的友
军栖兰山庄灭、云深阁顾此失彼,难以相援,总算是做出了成绩,以这成效让众
人默认他们的作风,换了旁人早被排挤到了不知何处。

  这回的事也是一样,让自己等人作为幌子诱敌,十二连环坞则奇袭君山派重
地,再来个前后夹击,立意虽好,但作为幌子的自己损伤却轻不了,若非夏侯征
和十二连环坞不少高手留在此处,还真不得不让人以为,这曹焉是想要让两虎相
争,等两边都损失惨重之后再渔翁得利呢!

  若非欺君山派援军不是,光靠夫明轩与姬平意领军,便再加个祝语涵,靠自
己这边的人也是可取胜,商月玄老于心计,可不会这么简单就上曹焉的当!只没
想到原以为是出手的必然人物——姬平意竟出现在两翼压阵,摆明了不会出手?
难不成君山派别有高手可以出战?

  愈是详细的计划愈是忌讳临场异变,即便待曹焉得手,前后夹击之下君山派
再多援军也得覆亡于今日。可若君山派有了出人意料的援军,接敌之下负责诱敌
者损伤惨重,也不知曹焉这厮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心下难免忐忑,表面上却还得装作一副没事人模样,黑道联盟众人都是老于
战场的高手,自然知道自己这些人一旦表露出惊疑惧惑,麾下军心必乱,到时候
十分力只能使出四五分,便真有胜机也难把握,是以商月玄等人表面上全不露半
丝意外,只立在当地,等着君山派领头者出现。

  只是当君山派弟子们整整齐齐地分成两边,让领头者出现之时,便连商月玄、
一戒僧此等修养也不由变色。本来以为对方的高手最多是夫明轩与祝语涵,大不
了加个还不成气候的姬平意,却没想到此刻敌阵之中,红光满面的拂云子堂堂坐
稳,须发随风飞扬,一点没有传闻中的老病模样,看起来比一旁侍立的夫明轩还
威风,要是拂云子能出手,今儿一战还真难分高下。

  见到拂云子身边的人,商月玄眯细了眼,听着身旁的一戒僧暗暗咋舌,心下
却不由恼怒。若非这和尚自以为是的和夫明轩约定百日后一战,当时将这战提早
个两、三月,即便是女神医辛婉怡亲临,任她手段通天,时间也不够让拂云子恢
复平常,现在却是白自给对手准备的时间。

  百日之期足以让拂云子有一战之力,即便拂云子身边那容貌丑陋的汉子无甚
本领,光只拂云子、夫明轩加上祝语涵的组合,即便霓裳子对决祝语涵可以经验
取胜,另外两战的胜负就得看看运气了。

  「堂堂君山派,原来也是只能靠旁人扶助的角色,」见商月玄等人正在沉吟,
晏驾幽忍不住大喝一声。在黑道联盟中,云天七宗原就较弱,不趁这机会出头,
在这实力才是一切的武林,早晚要被人吞了。「看不出来夫明轩这等赢弱,靠君
山派一己之力,原来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两边三阵决胜负,君山派至少还能派出人来出战,」听晏驾幽这么一吼,
丑者淡淡一笑,嘴角牵动之下,那伤痕累累的脸愈发吓人,声音虽是不大,但即
便晏驾幽放声大吼,那声音仍是悠悠淡淡地传到了场上众人耳间,听得一戒僧等
人心下暗惊。

  从声音虽听不出此人造诣,但即便晏驾幽的怒吼也压之不下,又非运功硬压,
此人武功多半另走蹊径,堪称麻烦。「倒是你云天七宗,连个出战的高手也派不
出来,还敢在这儿说大话?这等话等你晏驾幽胜了再说吧!」

  虽说云天七宗在声势上不若联盟各派,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脸面,晏
驾幽何曾被人这般当面奚落过?更糟的是他武功较旁人稍逊一筹,若真被激得出
了手,等于黑道联盟自己认输一场,气得脸红耳赤的晏驾幽连脚都还没迈出去,
夏侯征与商月玄已一左一右挡住了他。

  形势比人强,又有自知之明,晏驾幽也知对方如此说话便是想激他先行出手,
不论是拂云子或夫明轩接战,要胜他都是理所当然的,顺便也能把君山派的气势
也鼓了起来,敌方也真有工于心计之人。

  知道这口气自己非忍不可,若是三思孤行,反而输上一场,事后真能灭了君
山派还罢,若是自己一方反而败退,这责任可全都堆到云天七宗身上了。思前想
后,形势迫得晏驾幽不得不退,悻悻然生着闷气,连口头反击都忘了,那模样惹
得君山派子弟不由哈哈大笑,将声势扳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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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三战风云

  虽是几句话就把自己一方的气势鼓了起来,迫得晏驾幽哑口无言,君山派这
边的人看向吴羽的目光都添了几分肯定,但吴羽非但面无得色,反而压低了声音:
「老掌门,这下不妙了。」

  「是啊!」压低声音回应,拂云子看着对方的阵容,眸间不由飘起一丝忧色。

  不只拂云子担心,连夫明轩也不由皱了皱眉头。本来双方约战,该当是精锐
尽出,敌方武功最高明的曹焉却临战缺席,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虽说若曹焉看扁
了君山派而不亲自出手该算好事,毕竟时日有限,辛婉怡虽施回春妙手,却难将
拂云子久年沉痼尽复原貌,此刻的拂云子不过能撑撑场面,要打是绝对没办法打
的,只能靠夫明轩与吴羽动手,赌一赌两阵就决了胜负。

  但若曹焉不是小看自己,而是暗地里打算搞鬼,这麻烦可就不小了,偏偏这
可能性愈看愈高,毕竟十二连环坞等门派虽是黑道,却也赫赫有名,君山派自然
不会没有其资料,眼见敌方领头人物中,除了曹焉外全部到齐,但堪称各派骨干
的好手却是少了一大片,便曹焉自视再高,这等大出风头的机会,也不会将精锐
藏着掖着,想来该当伏在一边伺机而动,偏偏不知对方意在何处?君山派停驻于
本门重地到战场之间的机动人手虽不至分散,却不知能不撑得住曹焉的伏袭?

  「不如……由在下出战头阵,速战速决之后,再暗中前往赴援,多点人力预
备也多点好处。」

  「也好,辛苦吴兄了。」与师父交换了个眼色,夫明轩点了点头,他也知道
非得如此不可。

  本来想着即便黑道联盟暗中搞鬼,也只是派人搞个伏袭,最多是在君山派的
归程路上偷施烽火,惊了君山派的军心后好一举击破,是以君山派虽留下姬平意
待命,心中难免觉得小题大作。

  但现在看来,黑道联盟非但搞鬼,还很有可能是由曹焉亲自领军,领头的人
物就代表搞鬼的规模,曹焉既亲自出马,对方意图不小,便想奇袭君山派腹地,
再前后夹击也是可能的,自己留守的人手可未必吃得消曹焉的猛击,敌众我寡之
下,愈是小心愈不蚀本,吴羽这建议着实算是高明。

  照说此事关乎君山派存亡,夫明轩本不愿将这等重任交给旁人,但拂云子只
是虚张声势的空壳,自己若不压阵,靠这些弟子们也不知是不会不战自乱,他看
了看两翼,岳敏宸倒是还好,化妆成姬平意的六徒傅钦恒却颇有些胆怯,若非拂
云子的出现打乱了敌人心志,怕还瞒不到此刻。

  「此战,原就是一戒大师与在下的梁子,大师自不会把这担子撂给旁人,」
向着拂云子一礼,夫明轩一摆衣袖,含带着强劲内力的声音,登时压过了山间猎
猎风响,制得本想开口的夏侯征连声音都放不出来了。「至于其余两阵,本门也
接着了,只不知贵盟打算由哪位出手赐教?」

  听夫明轩声震四野,一戒僧、商月玄等人心中早有准备,还不至于惊慌,门
下弟子可就没那般好表现了,虽没被吓得成鸟兽散,大部分却已面带惧色。毕竟
出阵之前,想着君山派不过由夫明轩撑撑场面,己方人多势众,这一仗该是必操
胜券:没想到敌方一个不知名的丑汉,已将自己这边一位宗主的气势压了下去,
夫明轩接下来说话,言语之中又展现了深厚功力,气势接连受挫,众人不由有些
气沮,若非一戒僧等人表现得神态自若,安定了众人之心,一哄而散都有可能。

  看到自己人的表现,霓裳子微微咋舌,商月玄也眯起了眼,心中好生不喜。
虽说晏驾幽随意开口,导致被对方看出破绽,气势被夺才至于此,但若自己这边
精锐尽出,以黑道联盟的久战精英,对方表现出来的功力再雄厚高明,也不会出
现如此丑态。前后夹击的计划固然美妙,但若敌人实力超乎预计,被个个击破也
是有可能的,偏偏事先全没想到此处,直到此刻才觉不妙。

  只是现在却不是怪晏驾幽的时候,无论如何,在曹焉等人还没攻陷君山派重
地实现前后夹击的计划之前,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绝不能让对方轻而易
举地胜了三阵,解决了这边。

  可敌人之势超乎预计,一戒僧再战夫明轩的胜算本就不高,算得上牺牲打,
霓裳子便能击败祝语涵,但若拂云子上阵,便是曹焉出手胜败之数也难预料,更
不用说等而次之的商月玄、晏驾幽或夏侯征。

  商月玄眉头一颤,拉高了声音:「好,我们这边由一戒大师对上阁下,女的
对女的,霓裳掌门便向祝姑娘请教,至于在下嘛……倒想拜见拜见,这位脸皮不
好见人的仁兄功夫。」

  「若想比的是脸皮俊不俊,君山派这边可比贵盟来得占优势些,咱们也不好
欺人太甚,这方面就别多扯了,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听吴羽这般诙谐说话,
君山派这边不由大笑了起来。

  虽然脸孔俊丑乃是天生,由父母决定,但所谓相随心转,十几二十岁时的容
貌全看天生,但愈到后来,心性气质的影响愈重,即便生的再俊美,但若心性不
佳,气质也会影响到观感:偏偏黑道联盟这边都是刀头舔血之辈,好勇斗狠的事
做得多了,便天生容貌再佳,可给这气质一衬,却不怎么能看。

  反倒是名门正派这边,武功便是不如,若单论气质容姿,比对方却要好得太
多。吴羽这话一出,不只君山派含笑,黑道联盟中人也多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
反驳之意没剩多少。

  虽被对方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堵了回来,商月玄却是不怒反喜。若对方当真上
当,被自己的话语引到容貌上头争论不休,偏离了本意,将实力最为高明的拂云
子摆到了一边,这老儿若不出手,自己这边好歹也算占到了点优势。

  「既是如此,老夫自当领教高明,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商帮主这话……也未免太替贵盟打算了些,」似是不想上当,吴羽摇了摇
头,一声冷笑轻吐而出,「怎么说拂云子前辈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又是君山
派名震江湖的掌门人,在武林辈分上比之贵盟所有人都高上一辈,阁下几句言语,
就想避过拂云子前辈不动手,这算盘也未免太会打了吧?由谁出手我们这边自有
算计,可不能任由阁下指定,否则变成小儿胡闹,岂不可笑?」

  「阁下所言确实不错。」抓到了吴羽话中语病,商月玄连忙开言,此刻他也
不管接下来的言语会不会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能把最忌惮的拂云子从三
战中摆脱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击灭君山派后,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拂云子的辈分,比之本盟各人都高上不只一筹,若是平手相争,岂不显得
太过不敬?此番三战论雌雄,本盟依是了单挑独斗的武林规矩,可拂云子前辈何
等人物,我等与他平手相斗,未免看轻了前辈高人的威望声名,这等蠢事本盟可
是不会做的。」

  听得出商月玄此话虽说得漂亮,对拂云子却着实忌惮,拂云子表面上须眉乱
颤,似对商月玄的胡言乱语气得怒火冲天,却不好跟小辈胡缠,心下却已暗暗苦
笑:眼下你伸根手指也能打倒了我,竟然还会怕我出手!

  知道吴羽刻意如此言语,便是为了误导对手,拂云子自然乐得配合,坐在当
地含笑看两人争论,显得如此高深莫测,令商月玄愈发忌惮,哪里还想得到拂云
子之所以一语不发,一来是为了配合吴羽演出,更重要的是怕一开口便露了馅,
让旁人知道他的真实状况。

  两人争论许久,吴羽似是敌不过商月玄老着脸皮,一口一个前辈高人,微笑
的脸上满是敬仰,完全一副后辈面对前辈的尊崇模样,似乎整个黑道联盟在拂云
子面前都似个灰孙子般,任他怎么激、怎么冷嘲热讽,始终不肯松口,他只得冷
哼一声,一挥衣袖,缓缓地走到了台前来。

  一路上商月玄等人数十道目光直盯着他的脚步,却仍看不出此人深浅,表面
上行路行得一点威势都没有,就连黑道联盟随便一个好手,走起路来也比他威风
八面,但愈是如此,愈令人觉得此人深藏不露,一闪身人已在台上的商月玄冷眼
看着步伐缓慢的吴羽,心下却是发颤,只觉此人愈走,身上涌现的威压感愈强,
表面上却是一点看不出来,如此人物怎会一点名声也无?

  心念及此,商月玄对曹焉的怨怒愈重。若曹焉留在此处,改由自己领军偷袭
君山派腹地,即使拂云子亲自上阵,也还有一拼之力,就算最后难胜,至少也留
给了奇袭敌后者反应的时间:但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临敌前阵的实力竟变得比君
山派弱了些,还得等曹焉得手后才能稳操胜算!

  只是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间,曹焉已把精锐人马带了开来,对面却是
精锐尽出,前阵人马已趋弱势,加上方才自己为了不让拂云子出手,老着脸皮论
起武林辈分,虽说达成了目的,付出的代价却也极大。

  两军争战拼的本就是一股气,偏偏自己为了迫拂云子不能出手,言语间示弱
过甚,自己这边的士气低落了许多,如果对手不是什么都讲名正书顺的名门正派,
说好了三战决胜就不会另起干戈,换了是十二连环坞等对手,只怕早趁自已一方
士气丧尽时大举进攻了。

  见吴羽步伐缓慢,商月玄心下暗喜,显然君山派虽是占了优势,却没发现曹
焉暗地搞鬼,若他们对此有疑,纵然不马上卷旗而归,至少也得想方设法速战速
决,好立时回援。

  转念却也暗忖不对,若再让对方这样悠闲,轻松得不像赴生死之战,反倒像
赴宴一般,自己一方的士气愈落愈低,这一战也不用打了。待得吴羽一上台,商
月玄二话不说,沉喝一声便已冲上,一掌压了过去!

  见商月玄如此不啻偷袭的行动,君山派这边不由骂声四起,却已影响不了台
上的战况,只见吴羽虽是及时沉身飘退,避开了当胸一掌,但商月玄一招占势,
自不肯退,一掌接着一掌猛劈而出,威势凌人,显是打着一占胜势便狂攻猛打,
以内力深厚的优势,在吴羽来得及反应之前便定了胜负的主意,偏偏众人虽知商
月玄的打算,但约定好单打独斗争胜负,便对方计算狠毒,只要没违了约定,君
山派这边的人就算再紧张,也不敢随意出手,最多是不痛不痒地在旁骂上几句。

  虽说身法飘忽,避过了商月玄连番重招,但小小擂台又有多少空间?加上为
了重振己方士气,商月玄出招愈来愈快、愈来愈重,掌风虎虎间威力扩散,原本
还想站得离擂台近些的双方门人,都给这劲风迫得退了开来。有些功力深些的没
被逼退,也给迫得不得不运功相应,气息相激之下台边一时飞砂走石,两边除了
最高明的几人外,余人便连想看清楚台上战况都有所不能。

  身在台边已是如此,台上的吴羽又是另一番辛苦滋味,只见他身形愈来愈难
躲闪,不得已只能出招相应,偏又难敌商月玄的老练造诣,十余招下来已是步步
后退,愈战愈是艰难,身形勉勉强强地在对方出手的劲风之中飘摇避让,只靠着
咬牙支撑,才能勉强不被商月玄扫下台去。

  见商月玄局势占优,黑道联盟一边不由欢声雷动,君山派的弟子们却不由渐
渐安静下来,虽说口中仍对商月玄一开始的手段骂得几声,但却已没有了一开始
时的威势。

  门徒们欢欣喝采,一戒僧、霓裳子等领头之人面色却没好上多少,他们也知
道商月玄拼出了真火,这等打法虽占上风,却最是耗力,若换了对手是夫明轩或
拂云子这等高手,简直就和自杀没有两样,一旦气力耗竭,便只有惨败的分儿。

  幸好对方虽不知年纪,总不会很大,看起来内力也不像很深厚,旁的或许不
如,比诸内力商月玄胜了不少,就算这样消耗下去,商月玄底子较厚,即便事后
非得好生休养方能恢复原有水准,但无论再怎么样,总不会比这吴羽先撑不下去。

  虽说如此,但这吴羽苦苦支撑,显然也已打定了输数,只是想多撑一会儿,
看看能不多消耗商月玄一点力气。这等念头虽对自己一方或许有益,但黑道联盟
来此并不真为了三战胜负,一开始就打定了打群架混战的主意,若商月玄被耗到
没剩多少气力,自己一边等于损了位高手,等会儿曹焉反扑之时,君山派再无退
路,必然死战,这样下去黑道联盟便胜,损失也绝不会轻。

  霓裳子等人看得出来的,商月玄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吴羽韧性极佳,虽是
步步败退,却是守势坚稳,一点不露破绽,加上一开始时商月玄掌势占优,自然
全力出击,到了后来才渐渐发觉不妙。

  表面上吴羽功力不敌,但双方接掌之时,迎敌功力却暗藏乾坤,连化带卸,
将商月玄的功力抵消了一成有余,虽仍有不敌,但却迫得商月玄非得渐渐加力,
才能稳保已到手的优势。

  可这样硬干,威力愈强反扑之力也愈强,乃是双面之刀,只是商月玄已骑虎
难下,即便故露破绽,想迫对方转守为攻,攻守易势之间,借势调匀气息,对方
却不上当,掌势看似软绵,却将他牢牢吸住,连想改势的时机都捉不准,事到如
今也只能硬拼,赌赌对方比自己先撑不下去。

  听着自己一方欢声渐震,商月玄心下却暗自着慌,他倒不认为自己可能会输,
更不觉得自己这边会撑不到曹焉反攻,但若自己耗力太凶,休养之时污衣帮便算
不上群龙无首,实力也必倒退几分,也不知曹焉那老狐狸会打什么鬼主意?

  黑道中人个个自私,倘若自己势弱,被十二连环坞欺上头来,旁人可绝不会
施以援手,最多只是在旁边瞎起哄,等着十二连环坞对污衣帮大施欺凌。除非十
二连环坞也露出了致命破绽,否则绝不会有人出手的,这便是黑道中人的悲哀。

  突地掌中一松,见眼前吴羽退后了几步,双手被他雄浑的掌力迫到了身后,
看来颇像是被逼得再无从招架,商月玄心下一喜,却没打铁趁热地反攻,反而稍
退半步,深吸一口气调息内元。

  方才那一轮急攻,一来他确实耗了不少力气,二来也试出了眼前这人虽是容
貌丑陋,功力却着实不差,即便长力远不如己,但靠那卸力化力的巧妙功夫,持
久力却未必输于自己,怎么也不会这般快便败下阵来,此番败退十有八九是示弱
诱敌,商月玄老于战阵,可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与其硬攻,还不如先缓过气来,
稳稳当当地操持优势,不焦不躁地将这场胜利拿下来。

  双掌护在身前一阵挥舞,表面上威猛仍在,却是好看而已,商月玄深吸一口
气,正要将这口气纳入丹田,好顺过气来,让内息大振,再行猛攻之时,突地背
心至阳穴一股剧痛传来,经脉登时剧震,商月玄还没来得及忍住,一口血已喷了
出来,整个人差点没当场瘫下去。

  整个人歪歪斜斜,即便退到了擂台边也没能拿椿站稳,靠着一手撑在台柱上
头,才没有软瘫下来,呕血的商月玄只觉浑身酸软,他知道方才虽是中了暗算,
内伤沉重,对方用力却不甚重,真正重要的是敌方力道施用精确,又看准了自己
正运功调息,这一击虽是不重,却巧而巧之地诱发了自身内力本能的反抗,与正
在经脉中游走的内息冲突,两气相激之下伤创不轻,若非商月玄内力深厚,又知
正在战中,即便调息也没全然松弛,换了差点的人当场重伤身亡都是可能的。

  眼见商月玄摇摇晃晃,已无再战之力,吴羽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隐在身后的
右手一扬,只听得一阵铁链声响,一条铁链窸窸窣窣地从商月玄身后滑回了他手
上,就好像隐在草丛间的长蛇一般,无论出现或隐没都是那般的神秘莫测,若不
注意看便连点形迹都看不穿了。

  看到此处,商月玄才知自己是如何着了道儿。对方刚才收手负于身后,表面
上被击的无力抬起,在他看来却是示弱诱敌,但吴羽真正的主意,却是为了在自
己全无所觉之下,将这铁链扣在手中,无声无息地向自己背后要穴一击而中,趁
着自己好不容易觅得机会调匀呼吸的当儿,一举击溃自己,让自己再无反攻之力,
这一胜还真是胜得心机诡谲。

  本来商月玄平生大小战也不知多少,就算吴羽真有铁链在手,也暗算不得他,
偏偏方才一轮急攻,迫得吴羽毫无招架之力,商月玄虽知此人不俗,不是这般容
易击败的,却难免稍有轻敌之心,否则也不会寻到机会便吸气调息,让敌人有机
可乘:更重要的是方才商月玄全力出手,擂台边风声虎虎,便是收手风声仍一时
不息,正好掩住了吴羽铁链出手时的声响。

  照说风声猎猎,但商月玄长年征战,临敌经验丰富已极,若是双方交手之时,
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功夫练得极深,吴羽那铁链再能隐藏形迹,也不可能瞒过
他的耳目:偏偏他时机捉得极准,商月玄吸气调息之时,神思内守,耳目的注意
力出现了一闪即逝的空隙,才让他一击成功。

  虽说内伤着实不轻,但真正最伤商月玄的,却是看穿了敌人出手的时机之后,
他本以心机智计自矜,与威天盟的石渐都是智囊军师一流人物,这一败却完全败
在心机之上,教他如何能不心丧若死?

  愈想胸中愈闷,只觉经脉里痛楚难当,好似有几十把小刀在戳刺,摇摇晃晃
地走下台去,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若非污衣帮的门下弟子及时搀扶,只怕他连
自己的阵营都走不回去了。

  见商月玄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台上的吴羽伸袖轻抹唇角,交代了几句场
面话,便即退了下去,那模样看得霓裳子等人微微一笑,众人皆老练成精,哪里
看不出他神色如常间隐隐然的苍白,以及伸袖拂唇之时,暗中将一口血吐到了袖
中?

  不过这样才符合常理,商月玄的武功虽及不上曹焉或霓裳子、一戒僧,却也
是伯仲之间,方才战中更使出全力,若这人真能毫发无伤地败他,自己该做的头
一件事,就是灰溜溜的退回去,至于跟君山派争雄之事,连想都不用再想了。

  不过看商月玄伤成这等模样,黑道联盟的脸皮再厚,也没人敢开口说两边都
伤,此战该算是平手。俯到了正自垂头丧气的商月玄身边,霓裳子语带笑意,毕
竟现在对手的真本领露了底,比之先前丝毫不知,连试探都探不出根底,在感觉
上真若云泥之别。

  「你放心吧,你虽伤的不轻,那人看来却伤的比你更重呢!这不,一下场就
被辛婉怡带到后头去了,想来他也没得再打……」

  「哼,」轻轻地哼了一声,商月玄一抬头,正见到辛婉怡扶着吴羽,两人身
影隐没在君山派的弟子群中,虽只看得到背影,却也可见吴羽身形再不若先前端
稳,想来方才为了让自己上当,他不惜与自己硬接硬架,虽有奇功护体,将自己
的力道借卸转挪,消了几分力道,但所负的伤势却也不轻。

  只是吴羽心中早有准备,是以还能硬撑,就连吐血也掩到了袖中,一点不露
痕迹,不像自己落败之下心情大糟,一时颓然之下,便伤势只有六七分,从表面
上看来也有十分之数。

  他虽也知道霓裳子之所以提醒自己,一来是因为锦裳门与污衣帮虽名字犯冲,
实则相处的还算不错,二来若自己气势挫折,此消彼长下十二连环坞气焰愈升,
绝非锦裳门之福。

  但方才那一仗他的内伤还在其次,心伤更重,是以虽知好意,回应的仍是有
气无力:「无论如何老夫这一场是栽啦!接下来你霓裳可别又输得不清不楚……
那祝语涵虽年轻,云深阁却不怎么好惹,呕……」

  没想到说着说着,商月玄又一口血呕了出来,显然这吴羽表面上笑容晏晏,
实际上出手可不轻,若非商月玄内功底子深湛,只怕真有可能一击致命,现在虽
保下命来,但身伤不轻心伤更重,也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痊愈,霓裳子与晏驾幽
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目光中的担心。

  两军相争,死伤难免,乃是武林中人的宿命,即便商月玄当场战死,霓裳子
最多为他滴个两滴眼泪,算是相交久矣的一场相送,再多一滴就浪费了:但这吴
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雷霆万钧,表面上看不出威力,实则下手极狠,阴毒之
处绝非正道手段,即便他没这般厉害高明,光只横插一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就
够让黑道联盟伤脑筋了,更不要说此人如此厉害,看到他在辛婉怡的搀扶下退场,
想来两人交情不浅,说不定此次拂云子能够出场,便是出于此人算计。

  说来若非拂云子现身,还一副威风堂堂,随时可以出手制敌的模样,也不会
让黑道联盟早已计划好的攻守手段出现这般大的破绽。虽说这三阵争雄,拂云子
不能出手,但光他在此,对君山派稳定军心的作用便强到了极处,即便曹焉及时
出现,有他在此前后夹击能不能大获全胜还很难说。若连这点都落入吴羽计算…
…商月玄之所以如此难过,便是看穿了这一点。

  看着商月玄落败之后两边弟子的表情,霓裳子已知不妙,即便自己能败那祝
语涵,也非一举之易,再加上一戒僧与夫明轩一战,也是输数居多,自己这边只
怕在曹焉现身之前,就要输得灰溜溜了,更不用说拂云子在场的影响。霓裳子轻
叹一口气,身形一飘,人已上了擂台。

  身形动作虽是轻松如意,霓裳子心下却颇沉重。从登场以来,祝语涵便稳立
拂云子身边,即便在霓裳子的注意之下,仍是冷冷地环视战况。当吴羽被迫得连
连败退之时,也没露出半点异样:就连商月玄败北,也激不起她表情中的一丝涟
漪,可谓胜不骄败不躁,虽是年纪轻轻便已沉着如此,要她临场出现破绽可是难
上加难,即使内力造诣尚浅,此女也算得上是一方强敌了。

  虽然很想再看看情况,希望能从此女的动作之间看出什么破绽来,即便再小,
也给克敌致胜多一分把握,偏偏商月玄败得出乎意料之外,若让一戒僧先上场,
再败在夫明轩手下,自己与祝语涵这一仗就真的不用打了。知道这一战舍我其谁,
霓裳子不由微愠地瞪了夏侯征一眼。

  如果不是曹焉不在场,让己方人数虽众,在可以出战的高手数目上却落于下
风,如果不是探子不知道辛婉怡已到了君山派,如果不是拂云子竟能出现……这
其中只要少一个如果,自己这一方也不会落入如此窘境。

  霓裳子心中虽怒,知道这一仗自己一方已败,即便曹焉出现,最多只是接应
自己等人全身而退,要想扭转乾坤怕是无能为力了,但她也不是这般轻易放弃之
人,即便这一仗黑道联盟败了,若自己胜了唯一一场,将来在联盟中的影响力也
会大增,还值得赌上一赌。

  江湖不出人世,重男轻女之风也确实存在,何况锦裳门不只全为女子,所修
的还是以男女双修之术为主。武功高手其实不多,在武林中更难让人重视,若非
霓裳子努力护持,现在的情形还会更糟,想要出头就非得大赌一把不可。

  她轻吁一口气,清朗纤柔的声音缓缓吐出,不动声色之间柔媚之风已流散全
场。「接下来便换姑娘了,贫道霓裳子,还请姑娘出剑指教一番。」

  一来霓裳子吐语轻柔,在场中人多是江湖汉子,几会听得如此轻柔纤细的软
语?几个没注意的只觉媚声入耳,身子都快软了:二来她登上擂台,众人只见台
上一条修长的身影静立,白裳粉绣、云髻高盘之中,秀丽柔媚的容貌间透着一丝
冰冷圣洁的气息,隐隐然又有种冷艳的妖媚,全然相反的感觉混成了一种特异的
风情,即便早知霓裳子已有五旬年纪,早知此女放浪形骸,靠一身采补功夫才有
如此造诣,仍是身不由主地对她细细打量,那种本能的悸动再也难以压抑下来。

  旁人虽是难以自持,但随后登台的祝语涵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早在来此之
前,她便知道自己的对手多半便是此女,对她那圣洁凛然神情所掩饰的妖冷媚艳
早有所觉,侠女心中最憎恶的除了淫贼之外,就是此等烟视媚行的妖女,但现在
看她如此模样,她竟也觉得胸中的僧厌之情减少了许多。她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心知敌人不凡,玉手按剑冷然对视,一点不敢有所大意。

  原先全然不知祝语涵生的何等模样,夏侯征那边传来的情报,也只说祝语涵
乃是云深阁阁主武裳盈长徒,造诣在云深阁年轻一辈之中算是顶尖,甚至连年纪
都没说清楚,还以为最多是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但此刻一见,此女微显圆润的
脸上黛目青眉,鼻梁挺秀,樱桃小口似开实合,美貌间透着一股高贵娴雅,如果
不是计算武裳盈的年龄,猜眼前此女超过三十岁都不奇怪,那目光冷洁得犹似月
中嫦娥下凡,顾盼之间让霓裳子竟有一丝自惭形秽,原本的轻视都不翼而飞。

  知道对付这等高手,先下手为强最是重要,尤其这等名门正派中新出的子弟,
即便武功极高,临敌应变的功夫却仍欠缺,见祝语涵正要开口,霓裳子竟不搭话,
藕臂一展,两道如云飞袖已翩然而舞,右手袖卷向祝语涵身前,左手袖击往她腰
侧长剑。制敌还是次要,最主要的便是打乱祝语涵的攻守节奏,即便双方都乱了
阵脚,实战经验丰富的霓裳子也可早一步恢复镇定。

  眼见两道飞袖直袭而来,表面上只似舞姬舞动迎宾的瑰丽娇媚,实则却暗藏
杀机,水袖摆动时虽无风声,却更显得力道全收袖内,看来愈是轻巧威力愈是强
大。

  祝语涵柳眉微皱,却没有浪费时间骂上半句,上身微挺避过敌袭,娇躯仰起
一道扣人心弦的美丽弧度,雪白劲装紧绷之间,格外显得胸腹之间的曲线丰润撩
人,右手连剑也不拔,连鞘带剑击了过去,剑袖交触之际,迸出数声轻响,随即
两人便分了开来,分立擂台角落,冷冷对峙间,考量着接下来的攻守情势。

  祝语涵还好,毕竟对霓裳子的武功战术早有研究,对方招式虽来得迅疾无伦,
却也没脱出她原先的考量之外。但霓裳子表面镇定,心下却是惊疑不定,即便祝
语涵对自己早有研究,但正派子弟开打前先来上一场唇枪舌战的习惯,却不是这
般容易改的,她竟似全没开口打算,反应如此迅疾,已大出霓裳子意料之外:尤
其方才袖剑交击,内劲接触了近十招,那是毫无花巧的内劲硬拼,此女虽稍落下
风,但功力着实精纯,这等造诣怎么也不像是武裳盈的弟子辈所能拥有的。

  尤其看着眼前祝语涵的妆扮神态,霓裳子愈发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不对劲
在哪儿。虽说刚出江湖的少年子弟喜扮老成,这等毛病霓裳子自己也有过,但眼
前这祝语涵也扮得太过火了吧?

  照说以武裳盈的弟子而论,这祝语涵就算再早投师,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二十
五岁,但看眼前此女的容姿妆扮,愈看愈像三十许人,若非知道云深阁中老成凋
零,与武裳盈同辈的也只剩个血衣观音卫纤如,其余师姐妹诸如「飘香仙子」韩
彩蝶、「瑞雪梅香」简若芸均已不知何往,其上再无元老,她还真要以为自己面
对的不是云深阁弟子,而是云深阁中顶级的年长高手了呢!

  只是武裳盈出关之后力退强敌,功力之深与容貌之美,早已在武林中传扬开
来,与眼前此女大是不同,而卫纤如当年一战后虽威名大盛,脸上身上却也落下
了不少疤痕,怎么看也不像眼前此女精洁完美、犹若冷月,霓裳子愈觉诡异,但
此时此刻,可是抽不开身子分析情报的时候呢!

  虽说衣袖柔软,加上霓裳子身为女子,所练元功本就适合卸劲化力,但方才
她存心一试祝语涵的功力,激震之下藕臂不由微带酸麻,便知这是因为自己存心
不卸劲化力,好试出敌人深浅,但这祝语涵的功力,却着实不在武林中成名高手
之下。

  霓裳子突地灵光一现,心叫不妙,当年武裳盈接任云深阁阁主后闭关,便为
修练云深阁的吟松诀,一出关便力退强敌,想必身为长徒的祝语涵已获传吟松诀,
才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获得如此高深的功力,甚至已是与自己相提并论!

  想到自己也不知出卖了多少次色相、采补了多少男子,才能得今日的一身功
力,此女却是轻而易举地便与自己相提并论,霓裳子心下的感觉也不知是妒是羡。
她强压下那纷乱的感觉,心知若自己今日胜不得她,以后待祝语涵吟松诀大成,
胜她的可能性更是绝无仅有,一声清叱,飞袖已出,藕臂急舞,如蚕丝织茧、似
蛛网包覆,白裳飞舞之间,不住向祝语涵身边席卷而来。

  原本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打法,祝语涵冷眼看着霓裳子一双飞袖在四周卷
动飞舞,却是一步也不稍挪,突地目光一闪,似是看穿了霓裳子的手段,手中长
剑终于出鞘,向着四周空处削斩。

  旁人还以为祝语涵发疯了,竟向着无人之处乱打,却立时惊得目瞪口呆,只
听着祝语涵空自挥斩之间,响声四起,似乎她斩的不是空处,而是敌人的兵刀一
般,叮当声响间霓裳子竟自挫退,双袖收回,缠出了一道迷雾护在身前,只见对
手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白芒,直射霓裳子而来!

  没想到祝语涵来得如此之快,霓裳子陡地一惊,方才祝语涵那几剑看似劈在
空处,却招招击在她随着水袖飘舞,暗置在祝语涵周身的丝索之上。

  虽说丝索软不受力,但祝语涵力道运用得宜,霓裳子仍是受到了影响,偏偏
她便选择此时出手,这一剑来得好快,连长剑破空之声都被祝语涵的身影抛到了
后头,显是用上了全力,那冷森的剑尖转瞬已至眼前!

  幸亏霓裳子行走江湖数十年,临敌经验极其丰富,虽被祝语涵长剑之威弄得
胸口一窒,但顺着那力道连退几步,却也为她争取到了应变的时间。只见已退到
擂台边的她向后一仰,整个人弯成了一个大圆,高耸云髻几与纤是相触,这般柔
软度便武功再高的女子也是难能,流云水袖轻柔无力地拂起,不仅险而险之地避
过了长剑穿胸之祸,甚至还立时反攻祝语涵胸腹之间!

  没想到霓裳子反攻如此之快、如此之准,一转眼间台上形势已变,她不只避
过祝语涵并力一击,还立时反攻,不愧当今高手。旁观的君山派高手不由惊呼出
声,尤其一个立在拂云子身后的年轻女弟子,更紧张得冲出了好几步,直到被身
旁人阻拦才停下步子,目光中满是惶急之色。

  也难怪他们如此惊慌,除了一些眼力不及、看不出场中情况之人外,拂云子、
夫明轩眼光都极高,一眼便看出不妙,先前霓裳子暗中布索,无声无息到难以发
觉,显然是她压箱底的本领,旁人前所未见,若非祝语涵长剑劈下,发出了兵刃
交击之声,连他们这等眼光都无法发觉其中底蕴,想来不只霓裳子布索的手段特
异,这丝索该也是奇珍异宝,才能如此施为。

  心惊敌人手段高明,方才一击乃祝语涵全力施为,人剑合一有去无回之招,
为的就是趁此时机,一口气击溃眼前强敌,没想到霓裳子竟还有救命绝招,这一
下反弓娇躯,似从铁板桥中演化而来,弯得之深、避得之彻底,其中之难却非旁
人能够想见,君山派中更无旁人能有,便是有夫明轩这等修为,也没有霓裳子这
般的柔软度。

  若祝语涵那一击只用了七八成力,霓裳子这一弓身,反应的能力大大减低,
长剑只要轻轻下击,立时便胜败分明,可惜祝语涵这一剑用上了全力,眼前一花
长剑已冲过了头,要变招却是来不及了:加上临急之下,霓裳子这一下反攻,能
施用的力道不过两三分,若是正常状况下,打在祝语涵身上只当是搔痒,偏偏祝
语涵这一招用力过猛,全身功力都凝在剑尖,虽是大大增强了威力,但凡事有利
有弊,却也使得她防护之力大大降低,这一下若挨得实了,必是重伤无疑!

  长剑一失手,祝语涵心下一凛,她可没想到对手还有这般救命绝招,尤其随
之而来的便是胸腹之间一股劲力奇袭,幸得她反应得快,临急中也不知怎么用力,
身形竟还能加速,胸腹要害避过了霓裳子强袭,这一拂只能拂到她脚上去,还是
因为霓裳子一击不中,便马上变招的缘故。

  感觉到足尖处劲力变幻莫测,那云袖竟化拂为卷,显是想缠住自己双是,到
时候若向外一送,刚好把自己送下台去,又或是让这水袖缠紧自己双是,迫得自
己难展身形,轻灵翔动的剑法难竟全功,与她相斗下胜算便微。

  只是高手相争便在顷刻之间,避过了胸腹要害受袭,争到了这片刻,祝语涵
运功双是,在袭来的水袖上一点,整个人便飘飞向上,轻轻巧巧地落到擂台上头。

  这几招兔起鹊落,飞快漂亮已极,加上两女均是天姿国色,分开之后便不进
招,只凝立台上就好像方才那几招交手不存在那样,众人哪曾看得如此精彩的过
招?竟情不自禁地叫好起来。

  趁着祝语涵退开的时刻立起身子,调匀胸中乱成一团的呼吸,霓裳子表面镇
定,背心却已被冷汗湿透。方才那布索的手法,乃是她所修「天罗三变」的绝学,
那天罗丝系在苗疆求来的蛊丝,本身虽已炼得再无半丝毒性,却是刀剑难伤、坚
韧至极,加上天罗丝细到肉眼难辨,霓裳子以往此招出手,无不手到擒来,哪里
想得到今日却被看穿?若非她还有这柔软无比的救命绝招,只要方才弓身时慢得
半晌,或柔软度稍差,被祝语涵这一剑穿心,便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只是惊心之下,霓裳子疑惑愈增。祝语涵看穿自己的手段,或许还可说是云
深阁传人目光高明,但祝语涵避过自己反攻的迅疾反应,临急加速、一点一跃之
间的力道拿捏之精准,却非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富的好手莫办,除非云深阁平
时授徒就是几近实战的生死相拼,否则她一个新出道者怎会有这般迅捷的反应?
难不成此女不是祝语涵,而是其他不知名的侠女?

  暗自啐了一口,霓裳子暗骂自己乱想。若只是寻常女子或许还能找人假扮,
但对手却是个不输自己的高手,君山派临急之下,如何有这闲情逸致玩扮装游戏?
这扮装又是所为何来?

  殊不知霓裳子暗自惊疑的当儿,祝语涵也是心下着慌。她虽是不齿此女为人,
是以下手间用上全力,心下却难免对这以色相事人、以采补练功的女子有所轻视,
不然也不会全力出手,全然忘却要留下一分力道调节自己元功,以利不时之需的
要点,结果刚刚那一下险些就着了道儿,现在虽看似无事,芳心却也跳得好快,
好不容易才养好身子,她可不愿随随便便又伤上一下。

  看似随意地向后纤手轻挥,像是要君山派的人别太过担心,祝语涵冷目盯向
霓裳子,目中轻蔑之意荡然无存,连不齿之心虽然难免,却也消失了一半,早没
了一开始时的剑拔弩张,只是纯然剑手相交时的谨慎与冷静,那模样看得霓裳子
心下愈疑。

  照说自己声名不佳,武林正道侠女看到自己多是恶语相向,打得过自己的便
招招取命,打不过自己的也不会有好脸色,加上方才招式往还间惊心动魄,彼此
都差点丢了小命,照说祝语涵该是恨意愈升,恨不得马上杀了自己。

  可是现在从祝语涵的目光来看,虽说不齿之意仍然难免,情绪动摇却已消失
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手相争之时的小心谨慎,这等修养、这等境界除非老于战
场的好手否则难臻,云深阁这初出茅庐的侠女,未免也老练得太过分了吧?

  樱唇微绽,霓裳子虽是想问,话到嘴边却又闭上了口。与正道侠女谈话,对
方嘴里可不会有什么好话,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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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初阵分晓

  相对的两女没有动作,旁人也看得心惊胆跳,一时间场中静到连根针落在地
上都听得见。

  别人不说,就连黑道联盟众人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霓裳子向来以流云飞袖着名,一双水袖虽柔,但灌注功力之后,却是可柔可
刚,能鞭能剑、或枪或戟,变化多端处令人难以预料。

  但方才霓裳子那暗中布局的狠招,即便以一戒僧等人的眼光,在被祝语涵戳
穿之前却也无人发觉,端的是暗箭难防,即便以商月玄与她相交之久,也未曾知
晓她有这般高明的隐藏绝招。

  想想若换了自己在台上与霓裳子相对,恐怕到死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听方
才祝语涵的长剑与那丝索相交之声,这丝索虽是细到目不能见,却着实坚韧,只
要想想激战之中,突然发觉自己手是或兵刃被缠缚住,一时动弹不得,高手相争
便是这瞬间,只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说每个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独门的绝招,平时绝不示人,乃是救命关头时
的压箱底手段,但霓裳子这功力实在太过诡异,令人想不戒备都不行:不过更惊
人的是,连祝语涵这初出江湖的小女娃,竟也能看出自己等人看不出的异徵,众
人心惊之间,对云深阁不由戒心更重。

  祝语涵这徒弟辈的已然如此,卫纤如名动江湖、武裳盈威名更盛,又会是何
等高明人物?想到这等高明对手已是立在自己的对立面,便连一戒僧都不由变色,
更不要说夏侯征又或晏驾幽等人了。

  心思混杂之间,台上争斗又起,这回霓裳子似学了乖,双袖翔如蛾飞蝶舞,
间中丝索暗藏,姿态美若天仙之舞,却是威力十是,偶尔没掌握住力道,击在擂
台地上时飞灰迸散、痕迹显然。那可是出名坚硬的大理石所制,旁人不知,但君
山派的弟子却了解那石之硬,光看那痕迹,原本对这恶名昭彰女子的轻视之心,
不由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庆幸与她对决的不是自己。

  不过霓裳子招式虽美,对面的祝语涵也没落了下风,招式挥洒间看似威力平
平,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一套三才剑法,但在她使来却是招招封阻住霓裳子的进
击,无论对方如何示弱或强攻,水袖总攻不进祝语涵周身数尺之内,长剑舞动之
间,不像霓裳子那般美若仙舞,却格外有一股高贵典雅的气息,众人不由看得心
荡神驰起来。眼前哪里像是以武相争的战场?根本就是两位从天而降的仙女,正
不甘示弱地展现出彼此最柔美端丽的一面,互相比试谁更美丽动人一些。

  旁人看得发怔,一戒僧、晏驾幽,甚至是伤势仍重的商月玄可不敢就这么发
呆下去。台上两女虽都舞得勾人心魄,手舞是蹈之间美得惊人,但三人的目光却
都牢牢锁紧在祝语涵身上。

  毕竟云深阁虽已许久不出江湖,但看武裳盈派出这等高明弟子相助君山派,
一是为了与拂云子的情谊,二是为了扬云深阁威名,可诸心皆是一帮一派之主,
往更深一层想,说不定便是云深阁即将进入江湖的先兆。

  便不说事后是不还相助君山派,单眼下这一仗,便可知云深阁若入武林,黑
道联盟纵不首当其冲,至少也排得第二,如今有此机会探看云深阁的武功,自然
不能放过。

  尤其云深阁的成名功夫,除了那「吟松诀」外,便是高妙莫测的剑法了。
「吟松诀」主为内力修为,其神妙自非肉眼能见:但云深阁全为女子,所修又是
剑法,这便注定了她们的剑法走的是轻灵翔动一路,绝不可能靠力道或威重取胜。

  身为武裳盈首徒,祝语涵获传的必是其中精髓,只要自己这些老经验的江湖
人多看得几次,便不能窥其全豹,至少也能理出一个头绪,详加研究之后,尔后
若有机会碰上云深阁中人,便不能侈书全破必胜,临敌之时好歹也多几分把握。

  不过祝语涵似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使的只是武林中极其常见的一套三才剑法,
只在招式变化中别出机心。剑舞虽是好看,威力却不甚大,但众人才刚被商月玄
与吴羽的一战震慑,心知对方打的是绵里藏针的战术,表面上无甚威力,只在突
如其来的神来一笔,才知敌人之强,是以众人丝毫不敢放松目光,牢牢盯着祝语
涵手中剑,心想着你再能掩饰,早晚也得露出破绽,只等着祝语涵反守为攻,又
或在激战中不自觉地使出云深阁的精妙剑法,这一战便不是白打了。

  但台上的霓裳子表面上书笑晏晏,与祝语涵的冷若冰霜恰成反比,背心却早
寒得透了。「开始时她还欺对手便受明师所传,功力经验终究比不上自己,恃力
抢攻之下,却被对方看似软弱无力、实则绵里藏针的招式逼得冷汗直流。若非知
道自己一旦示弱,对方得意之下攻势更强,撑着神情一若以往,只怕早要被看穿
她的窘境了。

  只是霓裳子造诣终究高明,数招失手之后转攻为守,五分攻势五分守势之间,
恰恰逼住了祝语涵节节进逼的长剑,流云水袖与透明丝索时而分进、时而合击,
相互掩护之下,迫得祝语涵得分出心神应对那变幻莫测、毫不重复的攻势,渐渐
让霓裳子把局势给扳了回来。

  虽说手上压力渐轻,霓裳子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的质本领「天罗三变」一出
手便被祝语涵看穿,惊得霓裳子手上功夫都弱了三成。虽说渐渐扳回一城,但对
面的祝语涵攻守之间整然有序,方才的咄咄逼人被自己打消之后,竟没花半点时
间在自怨自艾上,攻守调整得如此平衡,让霓裳子虽渐占上风,要胜却还得花上
一番功夫,想不到年轻一辈有如此高手,霓裳子自得当心。

  眼角偷偷飘向自己人的阵营,却见众人的目光牢牢盯在祝语涵身上,一时心
下微妒。霓裳子虽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全心盯住祝语涵,为的是观察云深阁的高
深剑法,身为女子、还是个美貌女子,却没能让众人注视自己,霓裳子心中那不
悦仍是难以抹灭,偏偏又不好就此收手。

  即便身在武林,但身为女子,要强好胜之心终不若男人般强烈,若只是关乎
自己之事,霓裳子早就出声喊停,宁可算成平手也要收手,一来她有自知之明,
要胜眼前这祝语涵绝非三五百招之内可成:二来再继续这样下去,就算能胜,自
己的精妙功夫也要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武林行走之人,武功便是唯一的屏障,一旦底牌尽现,除非真有旁人难及的
功力造诣,否则离死也就不远了。霓裳子深知其中利害,自不愿让旁人有尽观自
己本领的机会。

  只是这一场,黑道联盟已难胜利,即便自己赢了,一戒僧多半也非夫明轩敌
手,这一仗自己胜了,在众败者当中自是威风无限,锦裳门的威势也要上升不少,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尽力。

  本门的威名与自己的底牌,两边互相撕扯,在霓裳子心中不住挣扎,若非祝
语涵虽是剑法高明,功力也颇不弱,终究逊了她半筹,这样分心乱想,只怕霓裳
子早要败阵。

  又接得几十招,霓裳子陡地发现不对。祝语涵的三才剑法中,隐隐透出了另
一种剑法的形态,显然她已难掩饰自己,招式套路虽仍走得三才剑法路子,自己
的真本领却渐渐显露。

  只是这剑法却看得眼熟,霓裳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接得数招,思
路一通心下便即雪亮。她猛地水袖一震,弹开了祝语涵的长剑,轻身跳出了圈子,
随手挥了挥:「这一战……就到此为止吧!」

  「嗯?」从出场以来,祝语涵第一次发出了声音,虽只单声,清冷之意仍透
人心扉,听得黑道联盟众人心下微动。激战之后还有此等功力,眼前这祝语涵的
功体虽仍不若自己等人深厚,较之夏侯征等二号人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云
深阁类她之人还有几位,此处便绝不可轻犯!

  「若尔后还有机会,姐姐很想试试妹子的真本领,至于现在嘛……还是算了
吧!」

  似没看到商月玄等人暗打眼色,要她继续缠战,好逼出云深阁的真功夫来,
霓裳子书笑晏晏,纤手轻拂鬓边,流过几丝散掉的秀发,轻轻按着那欺霜赛雪的
嫩肤,配上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柔媚娇艳的风流模样,当真美得夺人心魄,
即便祝语涵颇轻此女,一时间竟也被那媚态吸紧了目光,怔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
来,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颊上却不由飘起了一丝红晕。

  「实是可惜了,妹子如此丽质天生,却得摆个冷冰冰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
外,全然浪费了身为女人的天赋……」不住摇着头,霓裳子一副很可惜的样儿,
看向祝语涵的目光中竟再没半点争战之态,那火热露骨的目光,在她那天仙一般
的容姿衬托下,不只是君山派的男弟子们睁大了眼,连黑道联盟中的江湖汉子也
有不少被她的软语呢喃勾走了魂。「若妹子肯入我门来,让姐姐教你对付男人的
法门,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包管妹子眼儿一飞,男人就拜倒石榴裙下……」

  「哼!」连口都不开,似是听不得霓裳子这等污秽言语,祝语涵按剑向前走
了一步,冷森的目光直瞪着霓裳子在鬓角颊边轻滑的玉手,似还在预防对手随时
可能暴起发难,再不愿与此女目光交触,那模样看得黑道联盟这边夏侯征与晏驾
幽等人暗自摇头,却不是对祝语涵,而是心下暗骂。

  霓裳子的媚功虽是男女兼收,但云深阁高弟何等定力?又是最厌这种烟视媚
行的女子,她这样口舌轻薄,非但不能削弱对方战意,反而在羞怒之下,说不定
还会激起对方暗藏的潜力呢!

  「不愿意就算了,不过啊……妹子,姐姐这提议随时有效,你若哪天不想帮
君山派了,就到姐姐这边来,让姐姐试试你的真本领,到时你我切磋切磋,心得
交流下各有裨益,岂不美哉?」

  嘴上说的轻轻松松,脚步却慢慢向台下走,众人一见便知,霓裳子嘴上大占
便宜,姐姐妹妹叫的好不亲热,实则是怕了眼前此女,再不愿继续打下去,才用
这理由退下台来。

  想来君山派名门正派,也没办法硬说自己胜了,如此平手结局,虽不甚利于
黑道联盟,但时间也拖了、架也打了,打不赢这也是难怪,毕竟这祝语涵的武功
着实高明得惊人。「戒僧等人自忖,就算换了自己上阵,也未必能表现的比霓裳
子更好了,虽心下仍有不悦,却也不想随便开口惹事。

  下得台来,祝语涵牧起了长剑,退到了拂云子身边,而那隐在拂云子身后的
年轻女弟子却是忙不迭地赶上前来,扶住了祝语涵,显然对她颇为亲近,两女很
快地便退到了拂云子身后。

  虽说这一仗胜负难分,祝语涵上台下台时一般的表情神态,显然没受到什么
伤,应该还有续战之力,但君山派中人却是个个垂眉敛目,别说嗔怪她不肯再打
下去,就连大声点的呼吸声也不会有,那模样好像祝语涵不是亲近门派派来的普
通弟子,而是个友门长辈般,显然此女年岁虽轻,但云深阁的威名,加上她方才
展露出的武功,确实让君山派为之心服,再不敢有半句闲书。

  当然,若换了君山派本身的高手,明明再打下去仍有胜机,却选择这样不分
胜败的退下台来,早要被同修的师兄弟骂得要死了,即便是辈分较低的弟子,看
他这样不肯为本门尽力,嘴上不说也必腹诽:但祝语涵终究是友派援军,能来此
为本门助拳已是上上大喜,看她方才与霓裳子交手的种种,虽说美轮美真,却也
险到极处,能拼成这样不分胜负之局,也真难再要求什么了。

  扶着祝语涵退到拂云子身后,辛婉怡连忙赶了上来,伸手试了试祝语涵腕脉,
好半晌才松了口气,对着那年轻女弟子含笑摇了摇头,似在说祝语涵没什么事,
那一脸忧急的女徒这才吁出了一口长气,却仍是泪眼盈盈地牵着祝语涵的手,丝
毫不肯放松,像是怕一放松她便会离己而去。

  看着君山派这边的种种,黑道联盟众人虽也带疑,心惊之色却占满了每个人
的脸上。商月玄输给那名不见经传的吴羽,已是怪事,但对方布局机深,先示弱
诱敌,趁商月玄全力出手,破绽显现的当儿全力一搏,乃是弱者应敌强敌时的上
佳表现,最多也只奇怪对方何时有这等援军?

  但霓裳子被逼成了平手,却是大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那祝语涵虽是名门高徒,
但霓裳子功力深湛,竟连精招辈出之下也难以克敌,黑道联盟这边不由气势大馁,
好些弟子已慢慢退到了后头。

  「怎么回事?」不像夏侯征等人闷着气在肚子里,商月玄凑近了下台来的霓
裳子,听出她呼吸微促,显然方才接战虽才三百余招,对她而书却是一场苦战,
「怎么这么早就停了手?」

  虽说嘴上问着,其实商月玄心下也已有了底。他方才冷眼旁观,虽说身不在
局中,没法像霓裳子这当局者一般,够从实际接战上头看穿对手的底子,但仔细
观察之下,却也发觉了不对。

  祝语涵这名门弟子所仗恃的并非高明剑招,反而是深厚功力、严谨剑法及经
验累积出来的临机应变,先前自己等人所预想的缺点反而是她的长处,怎么也不
像是刚出茅庐之人。

  「咱们上当啦!」自己才一下台,祝语涵便收起长剑,一语不发地向君山派
那边走去,似是光能撑个平手也就够了,并不多心来与自己做口舌之争,霓裳子
暗暗摇头,心知自己的看法恐怕是正确的。

  她压低了声音,连两场不胜黑道联盟士气已堕,若再传扬出去黑道联盟根本
上了大当,士气堕进了谷底,便想退也难了,此刻她已不对曹焉等人抱着指望,
只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眼前这女子根本就不是祝语涵,君山派好个李代桃僵
之计,曹老大那边……想必要吃大亏了。」

  「是吗?」虽看不出此女究竟是何等人物,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出江湖的名
门弟子,商月玄暗自叹息,到此时他才听出霓裳子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她说要
讨教对方的真本领,显然便是暗示对手,这假冒之计已被看穿,否则对方未必落
在下风,哪里会让霓裳子这般轻易退走?

  「那剑法中,有着『广寒冷月』剑法的影子,再加上这年纪、这功力,」霓
裳子摇了摇头,她虽看穿了对方身份,但输得并不心服,若早知道对手的真面目,
她一开始便会选另一种战术,也不至于这般窝囊的败下阵来,如今却是步步受制,
等到发觉真相时,虽有再战之力,要胜已难了,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才不是
什么祝语涵,根本是『冷月仙姑』邵雪芊,瞒得可好了!」

  「喔!」听到邵雪芊之名,商月玄也微微摇头。早先来此之前,众人便先演
练过战局,君山派会有什么援军也先行预计过。姬平意是君山派长徒,邵雪芊又
是姬平意之母,与君山派何等关系?黑道联盟既有图谋君山派之心,照理说自然
不会漏了邵雪芊来援的可能性。

  偏偏先前曹焉话说得那么满,又兼栖兰山庄被灭之事已传了出来,众人心理
上就把邵雪芊从这阵仗中排了出去,否则以黑道联盟诸人的武林经验和见识之丰,
看场上人那年纪、那模样,哪里还会把她和云深阁初出茅庐的小弟子弄混?

  照说众人早该看穿此点,现在却是被自己先入为主的成见所瞒,不然「冷月
仙姑」邵雪芊武功虽高,与霓裳子相较尚弱上些许,若早知对手是她,而非误以
为是那不知根底的云深阁高手,早有准备之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成这般缚手缚
脚。

  本来曹焉选择以前后夹攻之计会在黑道联盟中取得赞同的原因,虽是十二连
环坞势力最强,又兼预测了栖兰山庄之灭,是以影响力大增,但最重要的,就是
君山派高手凋零。

  黑道联盟势盛,也真能人多欺人少,否则前后夹攻之计看似漂亮,但一旦被
敌人识破,敌方又有单独击溃其中一方的实力,前后夹击往往就会变成平白分散
战力,惨遭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往往大增。

  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已然覆灭的栖兰山庄,竟还能生得出人来援护
君山派,还是最麻烦的「冷月仙姑」邵雪芊!何况她不来则已,一来还带了个辛
婉恰一起,若非辛婉怡巧施妙手让拂云子恢复战力,给君山派找了块巨大的定心
石,黑道联盟也不会如此进退失据。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边三阵分胜负局势已破,商月玄败阵、霓裳子
拼和,就算接下来这一场,一戒僧侥幸胜过夫明轩,一胜一负一和,三场不分胜
负之下,君山派这边一定是压阵的拂云子出马,即便黑道联盟舌灿莲花也阻之不
住。偏偏这人威名夙着,非欺他老病黑道联盟还不敢来,无论拂云子还剩下几成
武功,黑道联盟这边都无人能敌,无论如何是胜不过君山派了。

  本来这边不胜,还可期待曹焉那边轻兵进击,攻破君山派重地之后,与自己
这边前后夹击,拼着损失惨重,也要把连同拂云子在内的君山派势力一网打尽:
但既然邵雪芊出现在此,就算栖兰山庄被灭的消息不是敌方的苦肉计,威天盟那
边真没余下战力来援君山派,光只理应出现的祝语涵留在君山派重地,就已是够
证明君山派对自己这边的分兵突袭、前后夹攻之计,就算不知道个十是十,也该
是早有预防,否则兵凶战危,如何有放个这般强大的王牌在外头游荡之理?

  轻兵袭敌后本来就是打个突然性,若敌方已然有备,又或留守的实力是够力
敌深入敌后的轻兵,这场突袭便已注定失败,再无翻身之理。一旦深入敌后的轻
兵,发觉对方早已知道自己的意图,说不定还备下陷阱以迎,那心理上的打击,
是够将十成功力压低到六、七成,更不用说曹焉与祝语涵的武功还不知道谁高谁
低哩!这下子这一仗,黑道联盟可还真输得够呛的了!

  见商月玄兀自沉吟,霓裳子也知道这老友心下的打算。曹焉那边已不能指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这边得全身而退,就算夏侯征还想负隅顽抗,强撑到曹焉
出现,自己这批人也非得迫他就范不可。但她心中却有另一个疑惑未解,让霓裳
子虽下得台来,一双美眸仍追着邵雪芊不放。

  照说以邵雪芊的年龄气质,就算保养得法,一点没有老化之态,但再怎么妆
扮掩饰,终究不能与祝语涵那般的年轻侠女相提并论:但在霓裳子眼中看来,邵
雪芊非但没因姬园之死,或栖兰山庄之灭憔悴多少,眉宇之间反而隐含春色,就
这鲜丽的血色让邵雪芊看来年轻了许多,加上黑道联盟众人对祝语涵一无所知,
才让邵雪芊能瞒过众人耳目,帮君山派多拼了一场和局。

  只是那种春色艳彩,若非身得奇遇或得服异宝,使功力突飞猛进,那就只有
被男人尽情宠幸疼爱过的女人才会有。以她方才交手的经验,邵雪芊功力并没有
突然增长多少,感觉上与传闻中的她也差不多,前者的可能性已可排除,唯一的
可能性就只有后者:但姬园已死数年,这消息绝不可能有假,到底是什么际遇,
让贞节端庄如邵雪芊,也将清白贞节弃若敝屣?

  尤其那血色与她的肌肤气质看来如此调和,表面上竟全没看出破绽,若非霓
裳子久历云雨,只怕也看不出来,很明显的邵雪芊所经的男女之事绝非一两次而
已,并且对方说不定也是精于床笫双修之道的高手,才能让因男女之事而起的神
情变化,与她那矜贵庄严的气质合而为一,说不定还用男女双修之法,让邵雪芊
另辟蹊径,令已臻瓶颈的她功力大进,现在虽还没多大进展,但若再多给邵雪芊
数月辰光,只怕便是毫无心计掺杂的平手相争,霓裳子也不再是她对手了。

  但能够让邵雪芊抛弃贞节的究竟是何方高手呢?

  几乎是立刻,在霓裳子的心中就浮现出吴羽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孔。自姬园死
后,栖兰山庄即便在威天盟中的声威也大挫,照说山庄之中不会藏有什么神秘高
手:君山派虽有高手,但便不论君山派自诩正道,所修功夫与男女双修之道大相
迳庭,光看姬平意的面上,拂云子或夫明轩都做不出这种事,怎么看都只剩吴羽
有此可能。

  只是他那张脸对女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差,霓裳子将心比心,就算是自己阅人
多矣,光只为了增进功力,也不会轻易选上如此丑陋之人。如此说来这吴羽恐怕
真有过人之处,让邵雪芊表面上虽未显露,心下却已爱他到了极点,否则若只是
力所未逮才失身于他,光只现在她与君山派站在一起,就算不将此事暴露出来,
以拂云子与夫明轩之能,要在暗中了结此事也绝不为难。

  不过光看吴羽方才与商月玄的交手,便知此人不只武功不凡,心计只怕更为
高明,若不说那张脸,光论内涵,也确实有其本领,若再加上高明的床第功夫,
要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要让「冷月仙姑」邵雪芊此等侠女身
心俱迷,却也不是这般简单的事,若真的是他,此人的内涵只怕远超想像……

  想到了此处,霓裳子?地一惊,抬起头来在君山派的人众之人搜寻,却是一
无所获,待得与商月玄的目光一触,一个念头立时在目光中交换:「大事不妙!」

  本来双方人数都不少,就算消失了一两个人,专注心神在擂台上战况的众人
一时间也未必看得出来:但那吴羽的脸太过惹眼,方才胜商月玄又胜得大出锋头,
让众人不得不注意他的存在。

  只是若非邵雪芊退到拂云子身后时,辛婉怡出手为她号脉,让霓裳子等人突
然想到,明明才刚退下去,也是交给辛婉怡诊治的吴羽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只
留辛婉怡一人在此,只怕直到一戒僧与夫明轩战后,黑道联盟已输得只能摸摸鼻
子退回去之时,才会发现这人早不知何往。

  若光只是一个人临时不见,本来也激不起太多涟漪,但一想到曹焉犹在敌后,
商月玄何等才智?立时发觉情形不对。

  君山派将祝语涵放在门中重地,还可说是因为有邵雪芊来援,为了骗过黑道
联盟的举动,但现在连吴羽也不见了,这绝不是两战一胜一和,占了极大优势的
君山派所应为之事。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已发觉了曹焉的行动,为免祝语涵形单势孤,才特
地让吴羽回援,好应对曹焉的行动,让黑道联盟虽是双管齐下,事到临头却是两
头落空,一点占不了好处。

  偏偏人在敌后,无论是派人通知或用信鸽联络都来不及了,曹焉对现场的状
况一无所知,只怕现在还得意洋洋,一方面以为正面迎敌的自己这边该可轻易获
胜:一方面又欺君山派留守无人,打算轻轻松松地击破君山派腹地,再与自己这
边会合之后,高奏凯歌,哪里想得到辛婉怡施救后拂云子复出、又有吴羽和邵雪
芊来援,原本胜算在握的黑道联盟,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知道此战已是不免,商月玄与霓裳子互打个眼色,正打算拉一戒僧与晏驾幽
过来商量对策,没想到晏驾幽是过来了,一戒僧却是一挥禅杖,僧袍飘动之间,
人已经上了擂台。

  禅杖虽是随手一插,却在擂台的大理石地盘上立得稳如泰山,禅杖插地的四
周却没见半点裂痕,显然一戒僧存心示威,手上用的力道控制绝妙,只集中在禅
杖之上,一点没有外溢出来。无论黑道联盟或君山派都颇多识货之人,这一下登
时令黑道联盟叫好不断,连君山派那边众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忧色。

  虽说早知一戒僧乃玄袈教之首,武功之高绝非等闲,虽说夫明轩也几次警告
众弟子,绝不可小看了此人,但听说一戒僧连续几次在夫明轩手下吃亏,加上前
头胜得轻易,心神大畅之下得意志形,君山派众人难免小瞧了他,来此之前甚至
无人担心夫明轩要面对的这一战,心神全放在另外两场上头,直到此刻一戒僧稍
展身手,才将难免轻敌的君山派众人狠狠地打醒过来。

  见一戒僧虽不言语,无言无声中放出的威势却是如此威慑人心,就连冷若冰
霜、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的邵雪芊都不由变色。她虽知一戒僧这和尚不好对
付,但他是夫明轩的问题,想到先前的战绩,连她都难免轻忽了些,直到此刻才
想到,这一仗未必如想像中的轻易。

  一挥袍袖,夫明轩缓缓步上擂台,脚下落地无声,步上擂台之际那禅杖却是
渐渐震动起来,激得铜铃乱响,原本垂眉敛目的一戒僧也不得不伸手握住禅杖,
可禅杖上的铜铃却仍颤抖出声,声音时大时小、时显时灭。

  即便隐然无声的片刻,仍有种异常的激动直透人心,光只看着场上禅杖的异
动,就好像那铜铃的颤动颤到了心里头般,震得场下众人一时问竟连大气都不敢
透一口。

  虽说场上对峙的两人都没开口出声,但光看禅杖震动不休,也知两人暗中已
然较上了劲,表面上虽是不分高下,邵雪芊心下却暗暗担心。

  她自然知道夫明轩之所以如此,为的就是延续吴羽与自己好不容易激起的气
势,但他修为虽高于一戒僧,差距却也只伯仲之间,偏生眼下一戒僧手扶禅杖,
夫明轩却是隔地施劲,一个直接一个间接,这种暗中较劲对夫明轩可要不利得多,
更不要说再这样继续下去,比劲力的消耗对一戒僧要有利些,可千万别影响到这
一战的终局啊!

  偏偏人已上了阵,按武林规矩旁人绝对插手不得,何况邵雪芊也知道,自己
方才对决霓裳子表面上稍占优势,可那却是因为敌方一开始就误判局势,要比真
实本领,重伤初愈的自己未必能拼个平手。若自己现在强出头,要是激得霓裳子
与自己再战一场,对君山派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知道吴羽既退,自己这边只剩下夫明轩压得住阵脚,若他真有疏虞,接下来
的局势可就不妙了,此刻最好的手段,便是与对方好生拼拼口舌,赌一赌一戒僧
不敢出手,这样才能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美目不由飘向敌阵,却见霓裳子也正观望自己,唇角飘出一丝若
有似无的笑意,看得邵雪芊不自觉地微羞,她这才发现不妙。为了让伤势提早痊
愈,好应付此战,这几日她与吴羽夜夜大行双修之法,靠着吴羽的引领才能及时
伤愈:但万事有利有弊,这做法便能瞒得过姬平意,可未必瞒得了拂云子又或夫
明轩,只是大战在即,权衡轻重缓急之下,夫明轩才没说穿。

  但看霓裳子那表情,似乎是看穿了什么,原本以邵雪芊的性子,无论霓裳子
说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心里有鬼,加上想到霓裳子在男女之事上的经验
本领,只怕比长居崖下的吴羽还胜上一筹,自己抛弃羞耻与吴羽合籍双修,每晚
的「用药」都如此激烈,那男女之事的影响怕已显现形容神态之上,旁人看不穿,
却难瞒这久历云雨的妖妇,又想到方才下台之时霓裳子的话语,邵雪芊心知此事
瞒不了她,虽能抑着满腔羞意不展露出来,要她再面对此女却是想都别想。

  邵雪芊既不出言,拂云子不敢开口,吴羽又不在,君山派这边再无人能阻止
此战,另外一边黑道联盟几个主事者看场上已剑拔弩张,虽有心阻止却是不敢随
便开口,深怕被君山派看穿自己势弱,一时间场下静如寂夜,场上两人也不言语,
只剩下禅杖铜铃时大时小的响声回荡全场。

  见场上一战业已难免,场下商月玄等人看似焦急,却没人敢出言相劝,夏侯
征心下可难受了。与旁人不同,他身为曹焉亲信,对深入敌后的曹焉及所带精锐
最是关心,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现下却是风云变幻,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全军
覆没。

  虽说曹焉若亡他便理所当然是十二连环坞之主,但若这支精锐损失了,十二
连环坞便要势弱,看人脸色的日子对他这习惯高高在上的人而书,比什么都要难
过,却没想到一戒僧仍如此急着出手,真是不顾大局!可他却不敢出言阻止。

  暗自估算着局面,现下这一场即便一戒僧侥幸胜利,但己方却无人能应对拂
云子的出手,黑道联盟唯一的胜机,便是曹焉及时击破君山派重地守军,再提兵
前来,趁着君山派腹地被破、心思慌乱之际一举摧破,现在最好的状况,就是一
戒僧努力拖延,即便不胜也要消耗时间。

  若是这最好的办法不成,退而求其次,就是一戒僧不出手,纯以口头争斗压
抑君山派的气势,一来也能达成消耗时间的目标,二来让君山派与援军之间产生
裂痕。

  毕竟这一次君山派自己全没出力,只靠着旁人打江山,若连夫明轩都不出手,
识者自知是黑道联盟退而求其次,不识者却以为君山派徒有空名,实则得靠旁人
相助才能存活下来,长远来看对君山派的声名有害无利。

  偏偏看一戒僧的样子,却是打算全力以赴,当真拼个输赢,全然不顾大局,
也不管深入敌后的曹焉该如何全身而退,其他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有计难
遂,叫夏侯征如何有好脸色?

  夏侯征能想的到的事情,夫明轩如何想不到?他自也知道一戒僧实力稍逊于
己,照说对君山派最沉重的打击,不是一戒僧全力以赴,拼一拼侥幸之望,而是
以口头约战下回,让君山派虽有胜利之名,却是纯靠外人打天下,就本门名声而
言,这种胜利还不如全力以赴而败的结果呢!

  只是长久而书,这虽是一条好计,但一戒僧身为玄袈教之主,却绝对不会选
择这条路子!

  便不说这一战本就是他与自己间的事情,光看事到如今,若一戒僧弃战而退,
不论用的是任何理由,这不敢迎敌的事,传将出去对他的威名都是极大的损害。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尤其一戒僧是一教之主,对他而言威信比性命更
加重要,失去威信无论能换取什么代价都不值得,因此他明知不敌,还是义无反
顾地上台。虽说正邪殊途,但身为领导者所做出的选择,彼此间却心有戚戚焉,
夫明轩对这强敌除了全神贯注之外,竟不由稍起惺惺相惜之意。

  也不搭话,台上的两人转眼间已战到了一处,只见场上禅杖飞舞,犹如一条
银龙在台上盘旋,激动急切之处,连铜铃也忘了响,更不带丝毫风声,显见力道
收敛深沉,一点没有外漏,只在击中对手时力道才展现出来,银龙之中一戒僧须
眉飞扬,强悍威势愈增。

  见一戒僧如此高明,不只君山派人人带忧,就连邵雪芊心下也自打鼓。出于
名门正派,心「上不自觉地小瞧了黑道强徒,虽以邵雪芊如此深厚的武林经验也
是难免。她本以为霓裳子的武功,在黑道联盟里已是坐二望一,最多稍输曹焉一
筹,比之旁人可要高明许多。没想到此刻亲眼见识,方知一戒僧功力之深厚,已
是第一流高手境界,比之霓裳子不遑多让:而这种强悍的打法,若换了自己上场,
虽说剑法最善寻瑕抵隙,但以自己的造诣,要在他手下得胜,却是难上加难。

  一戒僧已是如此,数次胜他的夫明轩,和威名犹在一戒僧之上的曹焉,又是
何等高明人物?

  邵雪芊心下暗惊,她虽知姬平意那边有祝语涵相助,即便曹焉真偷袭君山派
要地,但两人联手之下,一时虽落败象也吃不得大亏,多半还撑得到吴羽往援,
却仍不由担心。祝语涵终究年轻、姬平意武功未成,能不在曹焉手下占得好处,
也只能看吴羽是不愿意全力出手击败那曹焉了。

  邵雪芊担心之间,场上却是战得愈发激烈,一戒僧虽威武难当,但夫明轩身
为君山派实质掌门,武林威望一时无二,也不是平自得的,他手中长剑在银龙盘
旋间飘舞飞扬,招式虽不玄奇多变,却是稳若泰山,既似小舟在惊涛骇浪中航行,
海象再恶也不被吞没:又似海边巨岩硬顶波涛强袭,丝毫不肯动摇。

  明明只是一套君山派的普通剑法,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极尽剑法中
厚重稳沉之能,又有轻灵翔动之美,却不影响威力,硬是逼得一戒僧貌似威猛,
却难以寸进。

  偶尔转变几下攻势,都迫得一戒僧不能不变招以应,表面上看来一戒僧占尽
优势,但光看那威猛翔动的银龙,只要夫明轩一出攻招,原本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便硬生生被打断,邵雪芊和拂云子这等高手,自然看得出夫明轩有胜无败,悬着
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只一些君山派的小弟子还在担心,站在拂云子身边的夫碧瑶
更是小手揽得紧紧的,原本对姬平意留守的不满早已消失无踪。

  只是双方交手数回,都深知对手底蕴,往往对方只要稍有动作,便知接下来
会有什么杀招,是以夫明轩虽渐占上风,若要胜利并不为难,却至少也得在百余
招后,除非另有变故,否则多半是像邵雪芊与霓裳子那一仗,胜负绝不明显,要
像吴羽赢得那般干净利落,却是不可能了。

  又战得二十招,一戒僧一声长叹,身形向后退得几步,禅杖再次插入地面,
直到此时众人才听到杖上铜铃声响,虽同样是铜铃声,却已无初上场时的意气风
发:另一边的夫明轩也收剑入鞘,神情一如初上场时的平静沉稳,虽两人都是一
语不发,连神情都像刚上场时一般,简直就像刚才的交手不存在般,但看夫明轩
呼吸如旧,一戒僧额上却已隐隐见汗,双方高手都知胜负已分。

  「这一仗,老衲输了。」终于开了口,一戒僧神情平和,一点没有败者的颓
然模样,仿佛这场胜败与他无关似的,「若再有机会,老衲还想向阁下讨教一番,
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若是单打独斗、彼此切磋,而非众众而来,大师想再战几回就再战几回,
夫明轩在君山派候大师来访。」见一戒僧认输认得潇洒,依旧低首垂眉,连眉毛
都没动上一根,夫明轩虽知自己胜得惊险,绝不像表面上那般行若无事,但看对
方如此平和,心下也不由暗赞这对手修养深湛,可惜入了邪道。

  若非玄袈教还在黑道联盟之中,若非一戒僧那不戒杀人的恶习着实令人看不
下去,光看此人修养,也还可以二父,只这是对方习性,夫明轩嘴角微动,终是
没有开口。

  似是看穿了夫明轩心中所想,一戒僧头也没抬一下,嘴角却不由逸出一丝笑
意,他摇了摇头,随手收起了禅杖,转身便下了擂台,只剩下声音传回:「老衲
在此立誓,一日不败阁下,一日不开杀戒,若有违此诺,任佛祖如何惩处均无怨
言。本教教众别在此耽搁,我们回去吧!」

  什……什么!

  见一戒僧连句多的话都没有,带着玄袈教的教众转身便走,夏侯征不由呆了
眼。

  虽说黑道联盟之所以到此,为的是一举歼灭君山派,一戒僧与夫明轩之间的
恩怨不过只是动手的借口,但一戒僧虽开口认输,以他的眼力却没看出有什么地
方伤了,显然还有再战之力,却走的这般干脆,置深入敌后的曹焉于何处?

  偏生此时此刻,却不能轻易开口斥责,光看一戒僧方才展现的武功不弱曹焉
多少,即使曹焉在此说话也不敢大小声,更不用说是托庇曹焉麾下的自己了。

  见一戒僧去得远了,擂台上的夫明轩微微低头,看着台下呆愣的众人,模样
看似轻松平和,心里也在苦笑。

  这一戒僧确实人老成精,表面上说的豪气,什么不败自己便不开杀戒,实际
上是把压力转到自己这边,让以后自己与他相敌之时,还得担负避免让一戒僧再
开杀戒的责任。

  君山派武功也算道门一脉,最重的是心性平和,虽不像佛门武功那般,须秉
持戒杀慈悲之心才能有所大成,但若开打的时候心下还想些有的没的,战局几可
底定必败。

  虽说到了夫明轩这等修为,早不会被对方随随便便几句话鼓动心潮,但若是
因着要避免一戒僧开杀,那心理压力着实也不小,用这招来在自己心中埋下一点
隐患,黑道联盟这批人果然个个都不能小?了。

  只是一戒僧去得潇洒,若自己还在这逞口舌之利,这脸可丢得大了。夫明轩
暗自苦笑,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平静地看着商月玄等人:「玄袈教已然退了,
贵盟留此,不知有何见教?」

  没想到夫明轩这厮老实不客气,一赢了就赶人,夏侯征虽有心留下拖拖时间,
就算没法与曹焉前后夹攻,完成原本的计划,至少也试试能不接应曹焉等人全身
而退。但看商月玄、霓裳子和晏驾幽都已指挥门人退走,光留他自己一人也已无
用,他心下一痛,不得已带人也退了开去。

  照说十二连环坞人多势众、个个精锐,怎么说在黑道联盟中的影响力也是最
大的,但万事有利有弊,为了奇袭敌后,曹焉选择人手的时候纯以精锐为主,贵
精而不贵多,别的门派自不想将自己的精锐交旁人冒险,是以曹焉所带的人,有
八九成都是十二连环坞的自己人—本来想着立功的机会别交给旁人,夏侯征也没
看出其中问题,但到了现在,本门人手不是,在联盟中说话也大声不起,夏侯征
含泪而退,心下暗中祈祷,希望老天开眼,让曹焉至少能够好端端地退回来。

  见黑道联盟众人去得远了,夫明轩这才吁出一口气,只觉身上稍有酸痛,这
一戒僧确实不好斗,方才那一仗若非双方均知打了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给自己人
一个交代,出手间颇有分寸,自己恐怕要像前几次与一戒僧相斗时一般,接下来
好几天都身子难受:他转回头去,只见邵雪芊虽仍保着清冷面目,身形却已向后
渐退,显是要赶回君山派去,辛婉怡正劝着她冷静下来。

  「此战已结,我们获胜了,大伙也回去吧!」

  声震四野,一时间四周只听得君山派震耳欲聋的欢声,隐隐影响了远去的黑
道联盟众人,若非黑道联盟各派也知再战无益,只怕再杀回来也是可能的。

  待得门人积压的心思发泄了一番,夫明轩举起手来,止住了众人吵杂:「大
伙放慢脚步,缓缓而回,千万别因急躁而虚耗体力,若为师所料不差,接下来…
…还有得打呢!」

  见夫明轩向自己丢了个眼色,邵雪芊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她虽也心怀留守君
山派腹地的姬平意,一心想胁生双翅飞回去,但夫明轩所言不差。若曹焉当真奇
袭君山派腹地,他所带皆是精锐,战力绝对不差,虽有姬平意与祝语涵设伏,又
在君山派附近设下不少陷阱,保证曹焉吃不完兜着走,但君山派那边战况必然激
烈,若自己慌慌忙忙地回去,体力消耗过甚,非但不能有所帮助,说不定还得帮
倒忙,现今之计,也只能相信姬平意与祝语涵,还有暗中回返的吴羽等三人了。

  想到此处,邵雪芊不由将目光放到旁边的拂云子身上,只见后者缓缓而行,
表面上全然看不出只是个动不了手的空壳子,显然时间虽然不多,但辛婉怡确实
花了好大气力,至少帮拂云子恢复了表面上的实力。吴羽这招虚张声势之计,初
听时还以为没甚用处,现在看来却着实高明。

  既知不能飞快地撤回姬平意身边,邵雪芊索性也放慢了速度,一来若吴羽、
姬平意加上祝语涵也对付不了曹焉,多了个自己也是白死,从生死之间走过来,
邵雪芊虽然不至于变得贪生怕死,却不愿意自己死得毫无代价,好歹也得等到解
决了灭门敌人之后再死三一来此去若要吓退曹焉,有拂云子在场,比之自己的震
慑力可要大得太多,光看先前黑道联盟进退不得的窘样就知道了。
TOP Posted: 06-17 13:07 #1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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